我晋升年薪百万,为试探人心,只说涨薪三千。当晚,老公欣喜拍板:“太好了,这笔钱以后每月直接打给我妹还房贷!”

“啪。”

灯,被关上了。

手臂搭上来的瞬间,孟瑶醒了。

那只手带着一种常年不做家务的粗糙,和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压在她的腰上。

很沉。

像一条冰冷的铁链。

“瑶瑶,”许志诚的声音在纯粹的黑暗里,像砂纸一样摩擦着她的耳膜,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带着一丝晚餐后还没来得及消散的蒜味。

“我刚跟小玲通了电话。”

他顿了顿,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她下个月的房贷,还有点紧。”

孟瑶一动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她甚至没有睁眼,只是任由自己的意识在黑暗里,一寸寸变得锋利如刀。

许志诚等了几秒。

没等到他想要的、带着体谅和关切的回应,那只搭在她腰上的手,不耐烦地推了她一下,力道不小。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听见了。”

孟瑶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这死水一样的寂静里,却没能激起半点涟漪。

她睁开眼,天花板的轮廓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你这个月项目奖金不是下来了么?”许志诚的语气熟练得像排练过千百遍,“先转三千给你妹,让她先把这个月对付过去。”

“好啊。”

孟瑶说。

这一次,她甚至转过头,在黑暗中“看”着许志诚的轮廓。

“是该帮衬一下。”

准备好的一整套说辞,那些关于“妹妹一个人在外多不容易”的悲情铺垫,那些关于“当哥哥的心都碎了”的自我感动,瞬间被这两个字堵死在了许志诚的喉咙里。

他愣住了。

孟瑶的顺从,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他觉得无比的……不真实。

但这种不真实,很快就被一种巨大的、理所当然的满足感所替代。

看,她还是那个懂事的孟瑶。

“这就对了嘛!”许志诚的语气立刻舒畅起来,那只手也从推搡变成了亲昵的摩挲,“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小玲的困难,不就是我们的困难?”

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仿佛已经看到妹妹收到钱后那张感激涕零的脸。

“等她拿到钱,这个月就不用那么愁了,也能买件新衣服,小姑娘家家的,不能总穿得那么寒酸。”

孟瑶静静地听着。

听着这个男人,用她拼命赚来的钱,去慷慨地成全他那点可怜的面子和廉价的亲情。

许志诚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很快,轻微的鼾声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平稳而安详。

他睡得真好。

孟瑶在黑暗里,睁着眼睛,躺了很久很久。

直到身边男人的鼾声变得沉重而富有节奏,她才悄无声息地,像一只猫一样,掀开被子的一角,赤着脚,走出了这间让她窒息的卧室。

客厅里没有开灯。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

那些光,一束束,一片片,像是无数双冷漠的眼睛,在静静地审视着她。

孟瑶蜷缩在沙发里,冰凉的皮质沙发让她裸露的皮肤泛起一阵战栗。

就是站在这里,一年前,她接到了猎头的电话,拿到了那个让她年薪翻倍的offer。

也是站在这里,半年前,她看着窗外的夜景,告诉许志诚,她要带一个无比重要的项目,如果成功,她将获得公司的期权和百万年薪。

她还记得,许志诚当时是怎么抱着她,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说:“老婆你太厉害了!以后我就在家给你当家庭煮夫!”

他说:“你放心去拼,家里的一切有我!”

那些话,犹在耳边。

可现实呢?

现实是,自从他母亲张桂芬搬来同住,每天在她耳边念叨“女人的钱,就是男人的钱”开始。

现实是,自从他妹妹许志玲第一次开口,理直气壮地要走她一个名牌包,而许志诚只是在旁边笑着说“你就当提前收个嫂子送的礼物”开始。

一切都变了。

他的承诺,变成了“你能力强,就该多帮衬我们家”。

他的体贴,变成了如今这般,对她的辛苦和付出视而不见,心安理得地将她的血汗钱,当成自家取之不尽的银行。

孟瑶闭上眼。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过去几个月的一幕幕。

胃里像是被一只手攥住,尖锐地疼了起来。那是连续熬夜喝掉太多杯黑咖啡留下的后遗症。

凌晨四点的写字楼,只有她的办公室还亮着灯。电脑屏幕的光照在她脸上,惨白得像个鬼。

为了攻克一个技术难点,她带着团队连续七十二小时没有离开过公司,困到极致的时候,就去洗手间用冷水狠狠泼脸,逼着自己清醒。

那份百万年薪,那些期权和奖金,是她拿命换来的。

是她用无数个胃痛的夜晚,用牺牲掉的健康和全部精力,从一场场残酷的商业厮杀中,硬生生抢回来的战利品。

可在许志诚的嘴里,这一切的价值,就只是可以随口取用的“三千块”。

这“三千块”,甚至都不是用来改善他们这个小家的生活,而是直接流向了那个对她而言,如同吸血水蛭一般的许家。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城市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

孟瑶感觉心里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彻底碎了。

没有愤怒的咆哮。

没有歇斯底里的眼泪。

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深入骨髓的清醒。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像一个梦游者,走回了那间卧室。

许志诚还在熟睡,嘴角甚至微微上扬,似乎正在做什么美梦。

孟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足足一分钟。

然后,她弯下腰,从床头柜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又从书房,取来了她的笔记本电脑。

再次回到客厅时,天光已经大亮。

孟瑶坐在餐桌前,打开了电脑。

屏幕的光,照亮了她那张平静到毫无血色的脸。

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在她的心底响起。

不动声色,观察取证。

然后,一击致命。

孟瑶移动鼠标,在桌面上,新建了一个文件夹。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在键盘上敲下了它的名字——“新生”。

点开文件夹,她又在里面,逻辑清晰地新建了几个子文件夹。

“婚前财产公证”。

“婚后共同财产明细”。

“个人专项收入证明(奖金与期权)”。

“家庭开支流水(孟瑶支付部分)”。

“许家转账记录(重点)”。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清脆的“嗒嗒”声,成了这个清晨唯一的背景音。

第一步,婚前财产。

她登录了自己的几个银行账户,将婚前所有存款的流水,一分不差地下载下来,整理成带时间戳的PDF文件,存入对应的文件夹。

她在结婚前,以个人名义全款购入的那套单身公寓,她从加密的云盘里,找到了电子版的购房合同和房产证扫描件,一并拖了进去。

这是她的根基,是她的退路,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第二步,婚后共同财产。

现在他们住的这套房子,婚后购买。首付三百万,孟瑶出了两百八十万,是她婚前的积蓄。许志诚出了二十万,还是找他父母借的。

但房产证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

孟瑶找到了购房合同,找到了她那笔两百八十万的转账凭证,找到了每一个月的还贷记录。

她打开Excel,做了一份详细的表格。将自己还贷部分的银行流水,用刺目的红色,逐条高亮标记。

第三步,最关键的部分,个人专项收入。

她登录公司的内部HR系统,找到了那封改变她职业生涯的升职加薪通知邮件,以及那份厚厚的、附带了严苛竞业协议的期权授予合同。

合同里用加粗的法律条款,详细说明了这部分期权的性质——“基于个人卓越贡献的专项奖励”,归属条件,以及行权时间。

她将这些文件全部加密压缩,存好。

第四步,家庭开支。

孟瑶登录了她和许志诚的联名账户,以及她自己那张绑定了所有自动扣费的信用卡账户。

从结婚第一天起,每一笔开销。

物业费,水电燃气费,买菜钱,车贷,油费,保险,甚至是他给游戏充值的每一笔钱……她一条一条地筛选出来。

她做了一个更为复杂的Excel表格,用不同的颜色区分了“生存必要开支”、“生活改善开支”和“许志诚个人娱乐开支”。

数字是不会说谎的。

表格的最后,自动生成的汇总数据显示,这个家里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开销,都由她一人承担。

而许志诚每个月那点微薄的工资,除了偶尔请朋友吃顿饭,几乎全部流向了……

孟瑶的目光,移向了最后一个文件夹。

“许家转账记录(重点)”。

这才是她今晚,不,是从这一刻开始,真正要做的事情。

她点开了自己手机银行的转账记录。

往上翻,再往上翻。

那些曾经被她刻意忽略的,被许志诚用“亲情”和“孝顺”包装起来的刺,一根根重新扎进她的眼里。

“20XX年X月X日,转账给许志玲,5000元,备注:生日红包。”

“20XX年X月X日,转账给张桂芬,10000元,备注:母亲节,祝妈妈永远年轻。”

“20XX年X月X日,转账给许志玲,20000元,备注:小玲说想去旅游,散散心。”

“20XX年X月X日,转账给许志诚,8000元,备注:老公,给爸换个好点的按摩椅。”

一笔又一笔。

触目惊心。

每一次,许志诚都有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妈养大我们不容易,过节多给点,让她在亲戚面前有面子。”

“小玲刚毕业,手头紧,我们当哥嫂的,总得帮一把,不能让人看扁了。”

“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干嘛?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

过去,孟瑶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为了维持那段早已出现裂痕的感情,选择了妥协,选择了退让。

现在,这些记录着她一次次妥协的证据,都将变成刺向他们最锋利的武器。

她将每一笔转账,都截了图。

按照时间、金额、收款人,分门别类地整理在一个文档里。

文档的标题,她只写了两个字——“赠予”。

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升起。

金色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冰冷的餐桌上,也洒在孟瑶瘦削的肩膀上。

她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拿起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几乎从未拨打过的号码。

备注是:罗毅。

她没有打电话,而是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言简意赅。

“罗律师,早。咨询离婚资产分割。我手上有全套资料,包括但不限于婚前财产证明、婚后共同财产出资证明、个人专项收入合同,以及可能构成恶意转移共同财产的详细转账记录。方便时请回电。”

信息发送成功。

孟瑶放下手机,起身,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然后,她打开了与许志诚的微信聊天框。

点开转账。

输入金额:3000。

点击确认。

附言:给小玲还房贷。

做完这一切,卧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许志诚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看到孟瑶已经衣着整齐地坐在餐桌前,有些意外。

“起这么早?”

他习惯性地拿起自己的手机,一眼就看到了那条刺眼的转账提醒。

脸上的睡意和意外,瞬间被巨大的满足和得意所取代。

“嘿,还是我老婆深明大义!”

许志诚咧着嘴走过来,张开双臂,想给孟瑶一个早安拥抱。

孟瑶端起水杯,只是一个极其自然的侧身,就让他抱了个空。

“公司临时有个视频会,我先去阳台准备一下。”

她的声音和昨晚一样,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

许志诚的手在半空中尴尬地停了一秒,但他完全没有多想,满心都是搞定了妹妹事情的成就感和即将收获的感激。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得意洋洋地走进了卫生间,准备开始洗漱,迎接这“美好”而“和谐”的一天。

孟瑶站在阳台上,晨风吹起她的长发。

她没有看楼下的车水马龙,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她刚刚打开的录音APP。

界面简洁,只有一个红色的圆形按钮。

她的手指,在按钮上方,悬停了片刻。

然后,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罗毅的回信。

只有一个字,加一个标点。

“好。”

许志诚哼着歌从卫生间出来,头发上的水珠甩得到处都是。他看见孟瑶正在厨房里,将烤好的吐司和刚煎好的溏心蛋放进盘子里,动作不快不慢,和过去八年的每一个清晨,都没有任何区别。

他心里那点因为昨晚孟瑶过于爽快而产生的微末疑虑,彻底烟消云散。

他走过去,再次从后面伸出手,想抱住孟瑶的腰,嘴里油腔滑调地念叨着:“老婆真好,人美心善,还这么早就起来给我做早饭。”

孟瑶端着盘子,又是一个极其自然的转身,再次让他抱了个空。

“先去洗手,手上有泡沫。”

她把早餐放到餐桌上,自己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许志诚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甩了甩手上的水,也没多想,只当是巧合。他乐呵呵地跑去用毛巾擦了手,坐到孟瑶对面,拿起吐司就狠狠咬了一大口。

餐桌上只有刀叉碰撞的轻响。

“对了,”孟瑶喝了一口温牛奶,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用一种仿佛在讨论周末去哪家超市的随意语气,开了口。

“我们公司内部,最近有个去欧洲总部的交流项目,大概要半年。机会很难得,能跟着学不少东西,对履历帮助很大。”

许志诚的注意力全在食物上,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好事啊,去呗。”

孟瑶继续说,像是在陈述一个需要他帮忙解决的难题:“不过这个名额,公司只承担一半的费用。剩下的一半需要个人支付,食宿和一些课程的培训费,我粗略算了一下,大概要五、六万。”

她放下牛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许志诚,语气里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商量的意味:“我这次不是加薪了嘛,年终奖金估计也还行。我在想,要不我们攒攒钱,把这笔钱凑出来?我去争取一下这个名额?对以后职业发展,真的挺好的。”

许志诚咀嚼的动作,明显地停了下来。

他把嘴里的东西费力地咽下去,放下了手里咬了一半的吐司。

“去欧洲?”许志诚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半年?那么久?还要花五、六万?”

孟瑶平静地看着他,像一个耐心的面试官,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表演。

“瞎折腾那个干嘛?”许志诚的声音立刻提高了一个八度,那种下意识的、不容置喙的反对语气,脱口而出。

“你现在工作不是挺好的吗?在外企当个主管,年薪也不低了,安安稳稳的,多好。”

孟瑶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地问:“所以,你觉得没必要?”

“当然没必要!”许志...诚的语气变得斩钉截铁,他甚至觉得孟瑶提出这个想法本身就不可理喻。

“你一个女的,事业心那么强干什么?都三十了,该考虑稳定下来,准备要孩子了!再说,我们现在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他说着,身体前倾,开始给孟瑶“算大账”。

“你想想,五、六万……这笔钱要是省下来,做什么不好?够小玲还一年多的房贷了!她那边才是火烧眉毛的急事,你这个什么欧洲项目,又不着急!”

许志诚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开始苦口婆心地给孟瑶“讲道理”。

“咱们得先顾着家里人,对不对?远亲不如近邻,亲妹妹比什么欧洲同事重要吧?欧洲那个项目,听着是好听,但太虚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小玲的房贷可是每个月都要还的,万一断供了,上了征信,那是要影响她一辈子的!”

孟瑶的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只有一种,看着实验小白鼠精准地踩中自己预设的每一个陷阱的、冷漠的确认感。

看,这就是许志诚。

在他的世界里,她的职业前途,她的个人发展,她的梦想,价值永远排在他妹妹的房贷之后。

那五、六万,他甚至都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这是她孟瑶自己的钱,是她凭本事挣来的奖金和期权的一部分。在他看来,这笔钱,理所当然应该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而这个“更重要”的地方,永远都是许家。

“我知道了。”孟瑶点了点头,没有一丝一毫的争辩,重新拿起了自己的那份早餐,小口地吃了起来。

她的反应,平静到诡异。

许志诚反而有点不适应了。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如果孟瑶反驳,他就把“亲情”、“孝道”、“做人不能太自私”、“一家人就该有难同当”这些大道理,轮番搬出来,直到把她说服为止。

可孟瑶什么都没说。

她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失望或者委屈。

许志诚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点不得劲。但他很快就把这归结为孟瑶被自己说服了,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表现。

他满意地拿回自己的吐司,继续大嚼起来,嘴里还不忘含糊不清地补充和承诺:“这就对了嘛,一家人就该这样,有劲儿往一处使。你放心,等以后小玲稳定了,哥嫂的好处,她忘不了的。我们以后有事,她能不搭把手?”

孟瑶没再搭话,安静地,机械地,吃完了自己的早餐。

就在这时,许志诚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灿烂,甚至带着一丝谄媚:“我妈的电话。”

许志诚迫不及待地接通了电话,并且想都没想,就直接按了免提,声音里满是邀功的兴奋和喜悦:“喂,妈!早啊!吃了没?”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张桂芬中气十足、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早什么早,都快八点了!我问你,小瑶那个钱,你跟她说了没有?小玲昨天给我打电话,都快急哭了,说银行催得紧!”

“说了说了!妈您就放心吧!”许志诚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孟瑶,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声音更大了。

“我一说,小瑶二话没说,立马就同意了!今天早上,三千块钱已经转给我了,我等下就给小玲打过去!我跟您说,我老婆,就是通情达理!”

张桂芬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满意的“嗯”。

“算她还懂点事。”张桂芬用一种评价下属的口吻,轻飘飘地给孟瑶下了个定义。

然后,她说:“志诚,你把电话给小瑶,我跟她说两句。”

许志诚立刻把手机推到孟瑶面前,脸上洋溢着“看,我妈多重视你”的自豪表情:“我妈要跟你说话。”

孟瑶抬起眼。

她没有立刻去拿手机。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亮着红灯的免提键上。

然后,她伸出手,在许志诚的注视下,先按下了自己手机的录音键。

做完这个动作,她才拿起许志诚的手机,却没有立刻放到耳边,而是取消了免提。

“喂,妈。”

“小瑶啊,”张桂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隔着电话线,都能感觉到那种长辈对晚辈的、不容置喙的“指导”口吻,“我听志诚说了,你这次升职,一个月能多拿三千块?不错,挺能干。”

“嗯。”孟瑶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们家志玲,那孩子从小就被我们宠坏了,没什么大本事,人也单纯,耳根子软,以后在外面,就得靠你跟志诚多帮衬了。”张桂芬的话说得很直接,没有任何客套和铺垫。

“你当嫂子的,多费点心。以后,你加薪的那笔钱,也别经过志诚了,省得他有时候忙忘了。你就每个月按时,直接给小玲打过去,就当是帮她一起还房贷了。都是一家人,你多挣点,帮衬一下自己的妹妹,也是应该的。”

张桂芬的语气,不像是在商量。

更像是在下达一个命令。

一个她认为理所当然,而孟瑶必须无条件服从的命令。

“你每个月工资那么高,也不差这三千两千的,但对小玲来说,这就是救命钱。这事就这么定了啊,以后可别忘了,都是一家人,别因为这点小钱伤了和气。”

孟瑶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没有痛感。

过去,听到这样的话,她会觉得委屈,会想去辩解,会试图讲道理。然后,会在许志诚“妈也是为了我们好”、“你就当孝顺我妈了”这种和稀泥式的劝说下,最终憋着一肚子气,选择妥协。

但现在,孟瑶只觉得,这通电话,来得真是时候。

真是,太是时候了。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

骆驼早就被压垮了,尸体都凉透了。

这只是法官的判决书,是她这场荒唐婚姻的死亡通知单上,婆婆张桂芬,亲手签下的名字。

“知道了,妈。”

孟瑶的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

“嗯,知道就好。行了,你们忙吧,我挂了。”张桂芬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孟瑶将手机放回桌上。

许志诚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我妈说什么了?是不是夸你了?”

“妈让我们以后每个月,按时把钱给小玲打过去。”孟瑶面无表情地复述了一遍。

“看吧!我就说嘛!我妈也是这个意思!”许志诚一拍大腿,兴奋得差点站起来,“我们这叫什么?这叫英雄所见略同!老婆你放心,我们现在对小玲好,就是对我们这个小家好。这叫投资!以后我们有事,小玲还能不帮忙?”

孟瑶看着他因为“彻底解决”了一件大事而眉飞色舞的脸,忽然觉得,无比的可笑,和无比的恶心。

她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餐盘。

“我吃好了,要去公司开个早会,先走了。”

“哎,好,你去吧,路上开车小心点啊。”许志诚心情极好,挥了挥手,完全没注意到孟瑶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笑过一下,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孟瑶走进卧室,换好上班的衣服,拿起了自己的包。

在出门前,她最后看了一眼。

许志诚正舒舒服服地陷在客厅的沙发里,美滋滋地,操作着手机。

屏幕上,是给许志玲转账的界面。

转完账,他还发了一段语音过去,语气充满了作为哥哥的骄傲和宠溺。

孟瑶拿出手机,点开了刚刚保存的那段录音。

屏幕上,一个以日期和时间自动命名的音频文件,静静地躺在那里。

孟瑶长按文件,选择了“重命名”。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冷静地输入了三个字。

“张桂芬”。

然后,将这个文件,精准地,移动到了那个名为“新生”的加密文件夹里。

关上家门的那一刻,孟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外面的空气,从未如此清新。

这个月的发薪日,孟瑶正在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里,处理一份下个季度的项目评估报告。

电脑右下角,一封新邮件悄无声息地弹了出来。

标题是:【人力资源部】您的薪资明细。

孟瑶点开邮件,目光直接扫到最下方,重点看了“绩效奖金(新增)”那一栏。

税前金额:3000.00元。

后面紧跟着一连串的扣款项:个人所得税、新增的社保及公积金缴费基数部分……

最终,税后实发金额:1537.50元。

一切,都在精确的预料之中。

孟瑶没有立刻做什么,她继续工作,将报告里最关键的几个数据核对完毕,确认无误后,才不紧不慢地拿起了手机。

她打开银行APP,熟练地操作转账。

收款人:许志诚。

金额:1500.00。

她抹掉了零头。

点击确认,输入密码。交易成功的提示页面,干净利落。

孟瑶截了一张图。

然后打开微信,找到那个名为“老公”的头像,把截图发了过去。

孟瑶附上了一行字,语气显得公式化而又无可辩驳:“老公,这月公司开始统一扣除社保个税,加薪的部分实际到手就这些了。先给你妹转过去吧,你跟她说一声。”

发完信息,孟瑶便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桌上,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工作中。

像是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不到三十秒,桌上的手机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屏幕上执着地跳动着“老公”两个字。

孟ovo接通了电话,顺手按下了通话录音键,然后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在一旁,继续浏览报告。

“孟瑶!”许志诚的声音,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从听筒里猛地炸开,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和兴师问罪的意味。

“你什么意思?怎么才一千五?不是说好了三千吗?剩下的一千五呢?”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她不用担心这歇斯底里的声音会传出去。

“发的截图你看了吗?”孟瑶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带任何情绪,“工资条上写得很清楚,三千是税前。扣掉个税和五险一金,到手就是这个数。每个公司都一样。”

“我不管什么税前税后!我听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许志诚的声音更大了,显得十分暴躁无理,“你答应我妈的是三千,现在就给一千五,你是不是中间藏私房钱了?啊?我告诉你孟瑶,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你别跟我耍这种小心眼!”

“藏私房钱”。

“耍小心眼”。

这是结婚八年来,许志诚第一次为了钱,如此明确地、毫不掩饰地、用这种侮辱性的词语来指责她。

“我没有耍心眼,这是国家税收政策的规定,任何人的工资都要依法纳税。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查。”孟瑶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她只是在心平气和地解释一个流程。

“政策政策!你就知道拿这些大道理来压我!我只知道你答应了我妈三千,现在就少了一半!小玲那边等着这笔钱还房贷,你让她怎么办?你让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别人会怎么看我们?”

许志诚在那头越说越激动,甚至带上了人身攻击的意味:“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当了个什么主管,加了点薪水,就了不起了?就可以不把我们家的人放在眼里了?就可以阳奉阴违了?孟瑶,我警告你,别忘了你嫁的是谁家!你是我许家的媳妇!”

孟瑶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的文档上。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着,不疾不徐地,修改了报告里的一个错别字。

她没有跟许志诚争辩。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跟一个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的人,讲道理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听不懂什么叫税法,他只听得懂“三千”变成了“一千五”。

他不在乎事实,他只在乎自己的面子,在乎自己在母亲和妹妹面前,能不能扮演好那个“一诺千金”的好儿子、好哥哥。

而这一切,都需要用她的钱来埋单。

“还有别的事吗?我这边要开会了。”孟瑶问。

“你……”许志诚似乎被她这种油盐不进的冷漠态度给噎住了。

他大概是期望看到她的惊慌、她的解释、她的愧疚,甚至是她的讨饶。

但他什么都没等到。

只等到了一句冰冷的、逐客令式的询问。

“嘟……嘟……嘟……”

许志诚恼羞成怒地,直接挂断了电话。

孟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通话记录,时长一分三十七秒。

她点开录音文件列表,最新的那个文件,清晰地记录着通话的时间和时长。

孟瑶长按文件,选择重命名。

她输入了五个字。

“月底要钱一”。

然后,将这个文件,拖进了那个名为“新生”的加密文件夹。

做完这一切,孟瑶的手机又轻轻震动了一下。

这次是微信新消息的提示。

点开,是许志玲。

许志玲的头像是一个加了十层滤镜的网红风自拍照,她发来一串文字,后面跟了好几个卖萌的表情:“嫂子,在吗?[可爱][可爱]”

孟瑶没有回复。

等待了十几秒,许志玲又发来一条,这次的语气明显有些迫不及待了:“嫂子,我哥刚才把钱转给我了,怎么才1500啊?他不是跟我说,你加薪了三千块吗?”

后面,还跟了一个委屈巴巴、眼泪汪汪的兔子表情。

孟瑶看着那只虚伪的兔子,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她依旧没有回复。

许志玲显然是等不及了,她的第三条信息几乎是秒发过来的,这次,她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嫂子,你是不是转错了呀?我下个月约了朋友去邻市的奥特莱斯,看上了一个蔻驰的新款包包,打完折差不多三千出头呢。我还指望着这笔钱付个定金呢。”

赤裸裸的询问。

明晃晃的索取。

连一点最基本的客套和掩饰都没有。

仿佛孟瑶的工资,就是她许志玲的零花钱账户,可以随时支取,并且还要对金额提出质疑和要求。

孟瑶看着这条信息,胃里那股生理性的不适感,再次清晰地翻涌了上来。

她没有回复许志玲,而是直接将这段完整的聊天记录,截了一张长图。

截图完毕,她将图片命名为“小玲的蔻驰包”,然后,同样保存进了那个“新生”文件夹。

做完这一切,孟瑶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打开另一个对话框,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现在最好的朋友,罗毅。

那个备注是“罗律师”的男人。

孟瑶发了三个字过去:“有更新。”

罗毅那边几乎是秒回,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按计划进行。”

孟瑶回复:“明白。”

关掉聊天窗口,孟瑶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繁华的CBD景象。

车水马龙,高楼林立,阳光下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她在这里打拼了整整八年,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过去,她总觉得,这些靠自己奋斗得来的果实,理应和自己的爱人分享,一起筑起一个温暖的、可以遮风挡雨的家。

现在她才幡然醒悟。

有些人,不配分享她的果实。

他们只想当蛀虫,啃食她的血肉,蛀空她的根基。

而对付蛀虫,讲道理是没用的。

只能用杀虫剂。

那个名为“新生”的文件夹,就是她为这场早已腐烂的婚姻,亲手调配的,最强效、最致命的杀虫剂。

午休时间。

孟瑶没有去员工餐厅,而是直接下楼,走进了公司对面的建设银行。

她径直走向VIP客户区。

大堂经理看到孟瑶胸前挂着的、对面那栋顶级写字楼的工牌,态度十分热情。

“您好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办一张新卡。另外,帮我开通最高权限的手机银行和网银服务,需要支持跨境汇款的那种。”孟瑶的语气平静,目标明确。

“好的,没问题。您这边请。”

半个小时后,孟瑶拿着一张崭新的银行卡,和一整套办理好的业务回单,走出了银行。

回到公司,她立刻从电脑里调出了一张表格——《薪资发放账户变更申请表》。

她将新卡的卡号,精准地填写上去。

在“变更原因”一栏,她思索片刻,写下了一行无懈可击的理由:“为配合公司后续期权激励及海外项目分红的发放,按HR部门建议,统一办理指定银行账户。”

她把表格打印出来,签上自己的名字,直接交给了HR专员。

做完这一切,孟瑶才感觉到了一丝饥饿。她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个三明治和一杯黑咖啡,快速解决。

下午三点,孟瑶的手机收到一条银行短信。

是那张旧的、她和许志诚的家庭共同消费卡,上面显示有一笔新的入账。

是她这个月的基本工资,扣除了之前预支给许志诚的那笔税后1500元,还剩下的大几千块。

孟瑶看着那串数字,没有任何操作。

这张卡,从今天起,除了每月自动扣除房贷和家庭必要开支,将不会再有她个人薪资的一分钱注入。

她打开微信,找到许志诚,平静地敲下了一段文字,像是在发送一封工作邮件。

“公司财务有新规定,为方便后续项目奖金和期权结算,以后我的全部薪资和奖金,都会发到新办的建行卡里。这张卡是我的个人薪资卡,以后将与家庭共同账户彻底分离。”

“家里的房贷和日常固定开销,我会每月固定日期,从新卡定时足额转账到旧卡,金额不会变。”

“此事为公司硬性规定,我已经处理完毕。特此通知你一下。”

消息发送成功。

绿色的对话框,静静地躺在那里。

许志诚没有立刻回复。

孟瑶甚至可以清晰地想象到,他看到这段文字后,会是怎样一副从震惊到愤怒,再到暴跳如雷的模样。

但她不在乎。

她已经将这条堪称“宣战布告”的消息发送记录,也截了图。

命名为:“财产分离通知(已送达)”。

然后,存进了那个文件夹。

手机再次震动,不是许志诚。

是罗毅。

“行动了?”

“嗯。”孟瑶回复。

“很好。第一步完成,现在进行第二步。”罗毅的消息紧跟着过来,“立刻查你们的共同账户,导出最近两年的全部流水,一笔都不要放过。重点关注所有转给你婆家人的记录,以及所有大额的、无明确消费场景的线上支付和取现记录。把所有可疑的条目,全部筛出来,整理成表格发我。”

“明白。”

关掉对话框,孟瑶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她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和专注。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让任何情绪,影响到她的判断和工作效率。

晚上八点,孟瑶准时下班,回家。

打开门,一股浓重的烟味和低气压,扑面而来。

许志诚正黑着脸,像一尊雕塑般坐在沙发上。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他看到孟瑶,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猛地将手机重重地摔在沙发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你什么意思?孟瑶你到底什么意思?分家吗?你的工资卡为什么要单独办?还‘特此通知我一下’?你是在通知我,还是在给我下最后的命令?”

孟瑶换下高跟鞋,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在鞋柜里。她没有看他,径直走向卧室,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公司规定。”

“又是公司规定!又是公司规定!孟瑶,你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许志诚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几步冲到她身后,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显得尖锐刺耳。

“我告诉你,我们是夫妻!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就是我们这个家的钱!你想自己搞小金库,甩开我们家单过?门儿都没有!”

孟瑶把包放在床头柜上,打开衣柜,拿出自己的真丝睡衣。

“你要是觉得不合理,或者认为我们公司侵犯了你作为家属的权益,你可以去我们公司HR部门或者法务部投诉。”她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背诵法律条文。

“你……”许志诚被这句话噎得死死的。

去她公司投诉?

他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丢人现眼、自取其辱的事情!

“孟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许志诚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色厉内荏的虚弱和恐慌,“你不就是觉得我赚钱没你多,我们家拖累你了,想跟我划清界限吗?你想跟我离婚是不是!”

孟瑶拿出睡衣,终于转过身,正眼看着他。

她的目光很静,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许志诚所有后续的咆哮和指责,都卡在了喉咙里。

“说完了吗?”孟瑶一字一句地问。

“说完,我要去洗澡了。”

许志诚看着孟瑶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所有准备好的怒火和道理,都像是打在了一团无形的、坚韧的棉花上,被悉数吸收,消弭于无形。

他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恨恨地挤出两个字:“疯子!”

然后,他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和挫败,转身走出了卧室,把门摔得震天响。

孟瑶走进浴室,关上门。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淋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洗完澡,孟瑶没有立刻睡觉。

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在了书房里。

许志诚为了发泄情绪,正在客厅里疯狂地打着游戏。激烈的游戏音效、键盘的敲击声和他的叫骂声,清晰地穿透门板,传进书房。

这嘈杂,反而让孟瑶觉得无比的安心。

她戴上降噪耳机,世界瞬间安静。

她打开了那张家庭共同消费卡的网上银行。

这张卡,是婚后办的。一直以来,孟瑶的工资都打在这张卡上,家里的房贷、水电煤、日常购物,也都是从这里支出。

孟瑶曾经对许志仇,没有一丝一毫的设防。

所以,他也有这张卡的全部权限。

登录,输入密码。

网页跳转,账户余额和近期交易记录出现在屏幕上。

孟瑶没有理会那些,她直接点进了“交易流水查询与下载”功能。

她按照罗毅的指示,将查询时间范围,设定为最近两年。

从今天,倒推整整730天。

点击“查询”。

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像一条无穷无尽的瀑布,瞬间铺满了整个屏幕。

房贷扣款,水电费,超市购物,淘宝订单……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正常,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孟瑶没有急,她打开一个新建的Excel表格,将屏幕分成两半,左边是网银,右边是表格。

她开始一笔一笔地,进行地狱式的核对。

她首先筛选的,是收款人。

她输入了“许志玲”。

页面刷新。

没有结果。

孟瑶并不意外。许志诚还不至于蠢到,直接用妹妹的大名作为收款人。

她清除筛选条件,开始进行第二个维度的排查:转账金额与备注。

她重点关注那些整数金额的转账,比如2000,3000,5000。以及那些备注模糊不清的条目,比如“生活费”、“周转”、“还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客厅里许志诚的游戏声音,从激昂的厮杀,变成了胜利后的欢呼。

突然,孟瑶的鼠标停住了。

她的目光,锁定在了一笔一年前的,金额为5000元的转账记录上。

收款人姓名是“*玲”。

备注是:生活费。

孟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立刻点开这笔交易的详情。

收款账户的开户行,是许志玲老家那个小县城的农村商业银行。

孟瑶的手指,有些发凉。

她没有立刻截图,而是继续用这个隐藏了姓氏的“*玲”,作为关键词,进行全文搜索。

页面刷新。

一条又一条的记录,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

十一个月前,一笔3000元的转账。同一个收款账户。备注:小玲换手机。

十个月前,一笔2000元。备注:过节。

九个月前,又一笔5000元。备注:生活费。

八个月前,2500元。备注:报班。

七个月前,3000元。备注:还信用卡。

……

一笔,两笔,三笔……

密密麻麻,几乎每个月都有一笔,从未间断。

金额从两千到五千不等,时间点都选在孟瑶发工资后的几天内。

这两年来,许志诚瞒着她,仅仅是给这个“*玲”,就从他们的共同账户里,累计转了超过八万元。

而这一切,孟瑶一无所知。

她一直以为,许志诚只是嘴上疼妹妹,偶尔过年过节,用她给的钱,发个几百一千的红包,买件衣服。

她从没想过,他会用这种蚂蚁搬家的方式,持续不断地,像一个熟练的小偷,从他们共同财产的蓄水池里,一勺一勺地,将水舀出去,去填补他妹妹那个永远填不满的欲望的无底洞。

所谓的“生活费”?一个二十多岁、有工作的成年人,需要哥哥每个月贴补几千块的生活费?

所谓的“换手机”,就是用他们夫妻的共同财产?

所谓的“报班”,报了什么班?孟瑶从未听许志玲提起过自己有任何进修学习的计划。

孟瑶没有愤怒,也没有流泪。

胃里那股生理性的不适感再次翻涌上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带着一种酸楚的、灼烧般的感觉。

她只是觉得,自己过去八年的婚姻,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像一个辛苦筑巢的工蜂,而许志诚,就是那个监守自盗,不断将蜂巢里的蜜,偷偷运出去喂养自己家人的蛀虫。

孟瑶没有停下。

她冷静地,一笔一笔地,将这些转账记录全部截了长图。

每一张截图,都包含了日期、金额、收款人信息和那可笑的备注。

她将这些图片一张张保存下来,命名方式清晰明了,带着法庭呈堂证供般的严谨。

“共同财产恶意转移-许志玲-202X年X月-5000元”。

“共同财产恶意转移-许志玲-202X年X月-3000元”。

……

做完这一切,她将这些图片文件,连同导出的、长达数十页的银行流水PDF,全部拖进了那个名为“新生”的加密文件夹。

文件夹里的内容,瞬间变得沉甸甸。

孟瑶关掉网银页面,用专业的软件,彻底清除了电脑的所有浏览记录和操作痕迹。

她拿起手机,给罗毅发了一条消息。

“查到了。两年,八万,全部转给许志玲。备注‘生活费’等。有完整截图和流水。”

罗毅那边几乎是秒回。

“截图,保存原始流水。做得很好。”

隔了几秒,罗毅的第二条消息发了过来,带着一种洞察人性的冰冷。

“这只是开胃菜。许志诚这种男人,愚孝且自卑,他不可能只补贴妹妹。”

“下一步,查你婆婆,张桂芬。用同样的方法,查所有转账记录。重点关注所有节假日、以及他们老家有红白喜事的时间点前后。”

“我怀疑,大头,在张桂芬那里。”

罗毅的消息,像一针强效镇定剂,让孟瑶胃里的翻腾感平息了些许。

她没有回复,直接将注意力重新投回了电脑屏幕。

她再次登录网银。

这一次,她在收款人一栏,输入了她婆婆的名字——张桂芬。

点击查询。

跳出来的记录,比许志玲的,还要触目惊心。

时间同样是最近两年。

每年的春节、中秋节、母亲节前,都有一笔金额固定在一万或两万的转账。备注:过节费,妈辛苦了。

每个季度初,都有一笔一万到两万不等的转账。备注:家里修缮。

甚至还有几笔零散的,三千五千的。备注:妈看病、妈买营养品、给爸买酒。

张桂芬身体硬朗得能打死一头牛,一年到头连感冒都少有。

他们结婚八年,老家的那栋二层小楼,除了添置几件家具,从未有过任何“修缮”。

孟瑶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一笔一笔地往下看,心已经彻底麻木。

这些钱,和转给许志玲的那些加在一起,短短两年时间,就从他们的共同账户里,悄无声息地流出去了超过二十万。

二十万。

一个对孟瑶现在的收入来说,不算巨大的数字。

但这是一个,孟瑶完全不知情的数字。

是许志诚从他们名为“共同”的家庭蓄水池里,私自挖开的一条条,通往他原生家庭的,又粗又长的暗渠。

他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孟瑶高薪带来的优质生活,一边又用这种方式,偷偷地反哺着他的家庭,寻找着自己那点可怜的、作为一家之主的虚假掌控感。

孟瑶面无表情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截图。

命名。

保存。

“共同财产恶意转移-张桂芬-202X年X月-10000元”。

“共同财产恶意转移-张桂芬-202X年X月-20000元”。

“新生”文件夹里的内容,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扩充着,膨胀着。

做完这一切,孟瑶清空所有痕迹,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客厅里,许志诚的游戏厮杀声,终于戛然而止。

传来他心满意足地伸懒腰的声音,和拖鞋“啪嗒啪嗒”走向书房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

许志诚脸上挂着游戏胜利后的轻松和餍足,看到孟瑶,之前的怒气仿佛已经烟消云散。

他笑呵呵地开口,语气自然得仿佛下午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老婆,忙完啦?正好,我跟你说个事。这个周末,我请我妹和妹夫来咱们家吃饭吧,好好给你庆祝一下升职加薪!必须得庆祝!”

庆祝?

孟瑶抬起头,看着许志诚那张看起来无比真诚、无比体贴的脸。

她很想问问他。

是用她升职后,被他和他家人克扣到只剩1500块的加薪,来庆祝吗?

还是用他背地里偷偷转移走的那二十万,来庆祝?

孟瑶没有问。

孟瑶只是在心里,冷冷地笑了。

然后,她点了点头,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好啊。”

许志诚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满意地走了出去,嘴里还哼着歌,开始兴高采烈地盘算着,周末要买什么菜,才能显示出他对妻子的“重视”和对家人的“大方”。

孟瑶看着他的背影,拿起手机,给罗毅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都查到了。张桂芬是主谋,金额更大,两年超过十二万。周末,许志诚请他们全家来‘庆祝’。”

罗毅这次回得很快,只有四个字,带着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

“鸿门宴,去。”

周末,傍晚。

孟瑶从公司加完班回来,一开门,一股混合着饭菜香和廉价香水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许志诚一家人,已经到齐了。

婆婆张桂芬,像个太后一样,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沙发的主位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指挥着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的许志诚。

“那个鱼,再多放点姜!去腥!”

“排骨呢?炖烂一点!我牙不好!”

许志玲和她的丈夫李军,则像两尊护法,亲密地挨着张桂芬坐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仿佛他们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看到孟瑶进门,张桂芬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将瓜子皮精准地吐在脚下的垃圾桶里,不咸不淡地说:“回来了?磨蹭到这个点,公司有那么多事要忙?赶紧去厨房帮你老公,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许志玲的目光,则像探照灯一样,第一时间落在了孟瑶的身上,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那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嫉妒,和一种即将发动攻击的炫耀。

“嫂子,你这身衣服,还是去年的款吧?”许志玲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哎呀,女人啊,就算当了高管,也不能总当工作狂,也要对自己好一点,多打扮打扮。”

说着,许志玲故意将自己身旁一个崭新的、logo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白色皮包,拎了起来,宝贝似的放在自己腿上,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你看我这个包怎么样?新买的。我哥说我最近工作辛苦了,特意奖励我的。说是欧洲什么牌子,我也搞不懂。”

孟瑶的目光,像一片冰冷的雪花,落在了那只包上。

她当然认识。

前两天才在公司楼下的奢侈品店橱窗里见过。最新款,不大,但价格是两万三千八。

许志玲晃着那个包,语气里的得意和挑衅几乎要溢出来:“唉,说到底,还是我哥最心疼我。不像某些人哦,就算升职加薪了,听说一个月也就多那么几千块,还不够我买个包的零头呢。你说对吧,哥?”

厨房里的许志诚,立刻探出头来,满脸堆笑,像是在配合一场精彩的双簧。

“那当然!我妹妹,就值得最好的!”

张桂芬也在一旁不失时机地帮腔,话里有话:“就是!志诚疼妹妹,那是天经地义!不像有的女人,自己能挣钱了,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看不起家里人了,连自己小姑子都不愿意帮衬一下。”

一家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支淬了毒的箭,精准地射向孟瑶。

过去,孟瑶或许会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忍气吞声,甚至挤出笑容,违心地附和几句。

但现在,孟瑶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滑稽得让人想笑。

一群偷了东西的贼,正在失主的家里,理直气壮地,用偷来的赃物,嘲笑失主小气。

孟瑶没有看许志玲,也没有理会张桂芬。

孟瑶的目光,穿过吵闹的客厅,越过那些虚伪的嘴脸,直直地,落在了厨房门口,那个系着围裙,一脸憨厚宠溺笑容的男人脸上。

孟瑶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划破了这间屋子里虚伪而又热烈的空气。

“包很漂亮。”

“许志诚,你给你妹妹买的?”

“用的,是我们共同账户里的钱吗?”

连续三个问题,像三盆冰水,兜头浇下。

让客厅里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凝固,降至冰点。

许志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的眼神躲闪,像被老师当场抓住作弊的学生,矢口否认。

“没…没有!你胡说什么!这是小玲自己买的!用她自己的钱买的!”

许志玲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尖声叫了起来,声音因为心虚而变得格外刺耳:“嫂子你什么意思啊?你怀疑我哥偷钱给我买包?我自己有工作,我就买不起一个两万块的包吗?真是笑话!看不起谁呢!”

张桂芬更是“霍”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把手里的瓜子重重地拍在茶几上,指着孟瑶的鼻子就开始撒泼。

“孟瑶你有没有良心!我们一家人好心好意来给你庆祝,你就在这里阴阳怪气,怀疑我们家志玲,怀疑我们家志诚?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升职了,了不起了?看谁都像贼?”

一时间,整个许家,都站到了孟瑶的对立面。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团结,那么的义愤填膺,那么的……无辜。

孟瑶看着眼前这三个因为谎言被戳穿而面目狰狞的人,胃里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又一次翻涌了上来。

孟瑶没有再说话。

孟瑶转身,沉默地换鞋,将自己的公文包,轻轻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然后,在许家三人警惕而又得意的注视下,孟瑶走进了厨房。

许志诚以为她服软了,准备去帮忙端菜,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正想着等下怎么找个台阶下。

张桂芬和许志玲也以为自己大获全胜,用眼神交换了一个“她不敢”的、轻蔑的信号。

然而,孟瑶只是从厨房里,拿了一副干净的碗筷,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抬起头,看着客厅里那三个还在演戏的人,平静地说。

“不是说,要给我庆祝吗?”

“菜要凉了。”

那顿饭,吃得无比压抑,食不下咽。

张桂芬和许志玲试图再次挑起话题,旁敲侧击地讽刺孟瑶“心眼小”、“容不下人”,但孟瑶全程没有再给她们任何一个眼神。

她只是安静地,优雅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

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三个面目可憎的家人,而是三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一拳拳打在棉花上,让她们所有准备好的刻薄言语,都无处发泄,最后只能化作赌气的、咀嚼食物的巨大声响。

晚饭结束后,许志诚一家人悻悻地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许志诚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他烦躁地将身上的围裙扯下来,狠狠地扔在沙发上。

“孟瑶你今天到底什么意思?我妈和我妹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全程拉着个脸给谁看呢?不就是问了你一句包吗?至于吗?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们家的人放在眼里了!”

孟瑶没有理会他的质问。

孟瑶只是平静地,走进书房,片刻之后,拿着一叠厚厚的、至少有几十张的A4纸,走了出来。

“啪。”

几十张纸,被孟瑶甩在了许志诚面前的茶几上。

纸张像雪片一样散落开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银行交易记录。

每一笔,指向那个名为“*玲”的账户和“张桂芬”的账户的转账,都被孟瑶用刺目的红色记号笔,清晰无比地,圈了出来。

“这是……什么?”许志诚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开始发虚。

“你自己看。”孟瑶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冷得像冰。

许志诚弯下腰,颤抖着手,捡起了一张。

收款人:*玲。金额:5000。备注:生活费。

他又捡起一张。

收款人:张桂芬。金额:20000。备注:家里修缮。

许志诚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孟瑶看着他,像一个冷酷的法官,开始宣读他的罪状。

“一年前,给许志玲转账五千,备注生活费。十一个月前,三千,备注换手机。十个月前……”

“半年前,给你妈张桂芬转账一万,备注过节费。”

“上个月,又给你妹转了三千,备注还信用卡。”

孟瑶每说一句,许志诚的脸色就更白一分,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许志诚,这两年来,你从我们的婚后共同财产账户里,一共给你妹妹许志玲,转了八万一千五百块。给你妈张桂芬,转了十二万六千块。”

“加起来,一共是,二十万零七千五百块。”

孟瑶盯着他那双因为恐慌而不断闪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你告诉我,这也是‘偶尔帮衬’一下吗?”

“这不是帮衬,许志诚。”孟瑶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地扎进了他那颗肮脏的心里。

“这是偷。”

“偷”这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中了许志诚那可悲又脆弱的自尊心。

被当场戳穿所有谎言的羞耻,和被最亲近的人指责为“小偷”的愤怒,瞬间冲垮了他仅存的理智。

许志诚猛地抬起头,面目涨得通红,像一头发了狂的公牛,冲着孟瑶大吼起来。

“什么偷!那是我挣的钱!里面也有我的工资!我愿意给我妹,愿意给我妈!你管得着吗?”

“孟瑶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现在当了个什么主管就了不起了!我花我自己的钱,天经地义!”

“你现在年薪百万了不起啊?啊?就为这点钱跟我斤斤计较?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吼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带着回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然而,孟瑶没有被他的咆哮吓到。

孟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那四个字,牢牢地抓住了。

年薪百万。

孟瑶升职后的确切薪资构成,是公司的核心机密。除了她自己和HR总监,以及远在总部的CEO,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个确切的数字。

她从未告诉过许志诚。

许志诚也从未问过。他一直都在完美地扮演着那个,以为她月薪只涨了“三千块”的、对此毫不知情的丈夫。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关心。

他是一清二楚。

他清楚地知道这笔钱的存在,却故意配合着他的家人,上演了一出又一出因为“三千块”而引发的闹剧。

他用“三千块”的谎言来麻痹她,稳住她,好让他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那笔被他刻意模糊掉的、真正的巨款,当成他可以随意调配的资源库,去填补他家那个永远填不满的窟窿。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谎言,所有的恩爱假象,在这一刻,被他自己亲手撕得粉碎。

看着孟瑶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震惊的表情,许志诚也瞬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他先是闪过一丝无法抑制的慌乱,但随即,那丝慌乱就变成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歇斯底里的狠厉。

既然被你知道了,那也用不着再装了。

摊牌了。

许志诚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而又狰狞,他向前猛地跨出一步,逼近孟瑶。

“没错!我知道!我知道你年薪百万!那又怎么样?”

“既然你知道了,那正好!我也不跟你废话了!”

许志诚的面孔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变形,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孟瑶的脸上。

“你那一百万,是我老婆的钱,也是我们家的钱!我告诉你,你想离婚,可以!但我有条件!”

“我妹为了买房,欠了一屁股债,过得那么辛苦!你作为她嫂子,你赚那么多,你就没一点愧疚吗?我告诉你,你那一百万,得分我妹一半!五十万!一分都不能少!这是你作为嫂子,欠她的!”

荒唐。

无耻。

卑劣。

孟瑶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贪婪而彻底疯狂的男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你疯了?”

“我疯了?我看是你疯了!”许志...诚的情绪彻底失控,他所有的耐心和伪装都被耗尽,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暴戾和贪婪。

他猛地伸出手,狠狠地推在了孟瑶的肩膀上。

“我告诉你孟瑶!五十万!少一分都不行!你要是不给,这婚我拖死你!我让你一辈子都别想好过!”

孟瑶猝不及防,被他巨大的力道推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客厅里响起。

许志诚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他反而再次上前,居高临下地,像是在审判一个罪人般,继续咆哮。

“听见没有!五十万!否则,我拖死你!”

威胁的声音在客厅里盘旋,带着志在必得的蛮横和无耻。

许志诚以为,会看到孟瑶的崩溃,看到她的眼泪,看到她的屈服。

毕竟,他手里攥着“不离婚”这张王牌。

可孟瑶没有。

孟瑶只是靠着墙壁,慢慢地,慢慢地站直了身体。

后背撞击的地方,传来一阵火辣辣的钝痛,清晰地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然后,在许志诚错愕的注视下,孟瑶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苦笑。

就是很平静的,甚至带了点如释重负意味的笑。

“你笑什么?”许志诚的眉头拧成一团,孟瑶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让他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孟瑶没有回答。

她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掸了掸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那个动作,优雅而又疏离,仿佛刚才被推搡的,不是她的身体。

“许志诚,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想清楚了?”孟瑶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我有什么没想清楚的!孟瑶我告诉你,别跟我来这套虚的!”许志诚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用更大的声音,压住心底那丝无法抑制的慌乱。

孟瑶只说了一个字。

“好。”

然后,当着许志诚的面,孟瑶从自己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U盘大小的,精致小巧的东西。

许志诚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孟瑶的手指,在那个小东西上,轻轻一按。

下一秒,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寂静的客厅。

是许志诚自己的声音。

录音的音质异常清晰,将他刚才的每一句嘶吼,每一个丑陋的字眼,都分毫不差地,忠实地重播了出来。

“……你那一百万,得分我妹一半!五十万!一分都不能少!这是你作为嫂子,欠她的!”

“……我告诉你孟瑶!五十万!少一分都不行!你要是不给,这婚我拖死你!我让你一辈子都别想好过!”

那贪婪的索取。

那无耻的威胁。

在空旷的房间里,一遍遍地回荡,一遍遍地,像巴掌一样,狠狠地抽打在许志诚自己的脸上。

许志诚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他死死地盯着孟瑶手里那个,正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他罪证的录音笔,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冷汗,从他的额角,争先恐后地渗出,顺着脸颊,狼狈地滑落。

原来,她早有准备。

原来,从头到尾,自己才是一个上蹿下跳、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

孟瑶看着许志诚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平静地,按下了停止键。

客厅里,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紧接着,孟瑶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没有丝毫犹豫,拨通了一个号码,并且,直接按下了免提。

“嘟…嘟…”

电话接通的提示音,在这一刻,仿佛是敲响的丧钟,一声声,都砸在许志诚的心上。

“喂,孟总。”一个沉稳、干练、充满专业性的男性声音,从听筒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许志诚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

孟总?

律师!是那个律师!

“罗律师,是我,孟瑶。”孟瑶的语气,冷静得像是在安排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

“我这边,已经取得了非常关键的核心证据。”

“我丈夫许志诚,在清晰知晓我真实收入的前提下,对我本人,进行了明确的、金额高达五十万的言语胁迫与财产勒索,并伴有推搡等家庭暴力行为。”

“全程,我都录了音。”

“现在,可以正式启动离婚诉讼程序了。另外,关于婚内他私自转移至其家人的那笔超过二十万的共同财产,还有他刚刚亲口勒索的这笔五十万,请你一并作为证据,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冻结他名下所有资产。”

孟瑶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颗冰冷的钢钉,狠狠地,钉进许志诚的脑子里。

胁迫。

勒索。

家庭暴力。

财产保全。

冻结资产。

这些他只在电视法制栏目里听过的词,此刻,清晰无比地组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张指向他、为他量身定做的法网。

电话那头的罗毅,声音依旧专业而高效:“好的,孟总。证据文件请立刻通过加密渠道发给我。相关的诉讼文件和财产保全申请,我保证,最晚明天上午九点,会全部递交到法院。”

“麻烦了。”

“分内之事。”

通话结束。

孟瑶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回口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冷静得让人不寒而栗。

许志诚,彻底傻了。

他看着孟瑶,像是看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复仇者。

恐惧,巨大的、灭顶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求饶,想说点什么软话,想说刚才都是气话,可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干涩发紧,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孟瑶……你……你不能这么对我……”许志诚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不成调的话,声音发颤,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哭腔。

“我们是夫妻啊……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算计我……”

孟瑶终于再次看向他。

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片,看透了人性丑陋之后,彻底的、冰冷的淡漠。

“从你像老鼠一样,一笔一笔偷拿我们共同的钱,去填你家那个无底洞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是夫妻了。”

“从你明知道我的真实收入,却配合你的家人,一起对我进行长达数月的欺骗、压榨和情感绑架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只是仇人了。”

“许志诚,是你自己,亲手毁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是你,把我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孟瑶的话,像最后一块石头,投入了死寂的湖面,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只是沉入了无底的黑暗。

她没有再看许志诚一眼。

她转身,走进卧室,动作利落地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小号的行李箱。

打开,将自己当季的几件衣服,护肤品,和工作必需品,一件件,条理分明地放了进去。

整个过程,她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冷静得像一个即将出差的旅人。

许志诚就那么僵在客厅里,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孟瑶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慢镜头一样在他的瞳孔里放映,但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孟瑶合上行李箱,拉着拉杆,从他身边走过,走向玄关的大门。

那行李箱轮子滚过地板的“咕噜”声,才像一道惊雷,猛地劈醒了他。

“瑶瑶!你去哪儿?”

许志诚连滚带爬地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孟瑶的胳膊,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颤抖。

“你别走!瑶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语无伦次,脸上涕泪横流,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和狰狞。

“我……我刚才是猪油蒙了心!我说的都是气话!那五十万是假的!我就是……我就是被你拿出那些证据气糊涂了,口不择言!”

“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们不离婚……我们不离婚……”

他试图去抱孟瑶,用他最擅长的、过去每一次都能让孟瑶心软的示弱和哀求。

孟瑶没有挣扎。

她只是停下脚步,侧过头,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许志诚,”她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你知道吗?鳄鱼在吞噬猎物的时候,也会流眼泪。”

“但那不是因为它感到悲伤,而是它的生理结构决定的。”

“你现在的眼泪,和鳄鱼的眼泪,没有任何区别。”

说完,孟瑶轻轻地,却异常坚定地,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了开来。

“放手吧。”

“给我们彼此,留最后一点体面。”

许志诚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看着孟瑶,看着那个他曾经以为自己了如指掌、可以随意拿捏的女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孟瑶没有再回头。

她打开门,拉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砰。”

门,在许志诚的身后,轻轻地关上了。

隔绝了两个世界。

也隔绝了,一段长达八年的,早已腐烂生蛆的婚姻。

第二天,周一。

上午九点整,许志诚还在宿醉的头痛中昏睡,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将他从噩梦中惊醒。

他挣扎着爬起来,顶着一头乱发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神情严肃。

“请问,是许志诚先生吗?”

“是……是我,你们是?”

“我们是法院的。这是您的传票和财产保全告知书,请您签收一下。”

其中一人,将一份厚厚的、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递到了他的面前。

“财产……保全?”

许志诚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颤抖着手,接过那份文件。

白纸黑字,无比清晰。

原告:孟瑶。

被告:许志诚。

案由:离婚纠纷。

附:原告已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即日起,您与孟瑶女士联名账户下的所有资产,以及您个人名下的所有银行账户、证券账户、理财产品,将全部被依法冻结,直至本案审理结束。

冻结。

全部冻结。

许志诚手里的文件,“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他浑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全部抽干了。

他完了。

他被孟瑶,一招致命。

同一时间,在城市另一端,一家格调高雅的咖啡馆里。

孟瑶将一个加密的U盘,轻轻推到了对面。

“罗律师,所有的原始证据,都在这里了。”

罗毅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气质儒雅而又锐利。他点了点头,将U盘收好。

“孟瑶,说实话,你是我见过的,最冷静、也最果断的当事人。”

“你不是来找我哭诉和寻求安慰的。你是带着武器,来找一个能帮你把子弹精准上膛的枪手。”

孟瑶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味道微苦,却让她无比清醒。

“我只是,不想再把时间和生命,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罗毅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

“放心。从法律层面看,我们优势巨大。他婚内恶意转移财产,证据确凿。离婚威胁勒索,有人证(我)、有物证(录音)。再加上家庭暴力……法官在进行财产分割时,必然会向你这个无过错方,进行大幅度的倾斜。”

“他不仅一分钱都别想多拿,那二十万,我们也得让他连本带息地,吐出来。”

“接下来,许家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联系你,骚扰你。”罗毅提醒道,“我的建议是,一概不理。所有电话,直接拉黑。所有信息,不用回复。如果他们敢上门或者去公司,不要跟他们有任何接触,直接报警。”

“把专业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好。”孟瑶点了点头,“辛苦了。”

“分内之事。”

许志诚彻底慌了神。

在法院的人走后,他第一时间冲向银行,试图从自己那张存着私房钱的卡里取钱。

ATM机屏幕上,冷冰冰地显示着一行字:“对不起,您的账户已被冻结。”

他冲进银行大厅,对着柜员大吼大叫,最后被保安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拨通了那个他最依赖的号码。

“妈!出事了!孟瑶那个贱人,她……她真的去法院告我了!”

电话那头的张桂芬,一开始还满不在乎。

“告就告!怕她不成?夫妻离婚,财产一人一半,天经地义!她还能翻了天?”

“不是啊妈!”许志诚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的钱……我卡里的钱,全都被冻结了!一分都取不出来了!”

“什么?!”

张桂芬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

“那个扫把星!她怎么敢!反了她了!”

半个小时后,许家的三个人,紧急聚集在了许志玲那间贷款还没还完的小公寓里。

“哥,你别慌,你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许志玲看着六神无主的许志诚,也有些急了。

许志诚语无伦次地,将周末晚上发生的事情,和今天收到的法院传票,全都说了一遍。

当然,他刻意隐瞒和美化了自己威胁勒索五十万,并且动手推搡孟瑶的事实。

他只说,是孟瑶发现了转账记录,小题大做,然后就铁了心要离婚,还要告他。

听完之后,张桂芬重重地一拍大腿,脸上满是怒火和鄙夷。

“我当是什么事!不就是被她发现我们拿了点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嫁到我们许家,就是我们许家的人!她的钱,就是我们家的钱!我们花自己的钱,天经地义!她凭什么告你?”

“志玲,你现在就给孟瑶打电话!”张桂芬开始发号施令,“你告诉她,让她赶紧去法院把那个什么申请给撤了!不然,我们就去她公司闹!让她身败名裂!我看她一个当大领导的,还要不要脸!”

许志玲立刻拿出手机,找到了孟瑶的号码。

电话拨过去,听筒里只传来“嘟”的一声,然后就是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打不通!她把我拉黑了!”许志玲气得把手机摔在沙发上。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张桂芬气得在原地打转,“好啊,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不是在那个什么CBD写字楼上班吗?我们直接去公司找她!我就不信,当着她那么多同事和领导的面,她还敢这么嚣张!”

下午两点,孟瑶正在主持一个重要的项目会议。

她的手机调了静音,放在一旁。

会议中途,她的私人助理神色有些慌张地敲门走了进来,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孟总,楼下前台说……有两位自称是您婆婆和小姑子的人,非要闯进来见您,保安拦不住,现在正在大厅里大吵大闹。”

会议室里,所有部门的负责人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孟瑶。

孟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她只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是前台和保安队长发来的几十个未接来电和焦急的信息。

“会议暂停十分钟。”

孟瑶站起身,对所有人点了点头,然后拿着手机,平静地走出了会议室。

她没有去楼下大厅。

她走到了消防通道的拐角,那里最安静。

她先是给罗毅发了条信息:“她们来公司了。”

然后,她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110吗?我要报警。有人在我的公司寻衅滋事,严重影响了我公司的正常办公秩序。地址是……”

五分钟后,罗毅的电话回了过来。

“我已经往你公司赶了。另外,我已经通知了物业和你们公司法务部,让他们启动应急预案。你做得对,不要下去,不要跟她们有任何接触。”

十分钟后。

当张桂芬和许志玲,正在公司一楼大厅里,对着闻讯而来的公司行政主管,撒泼打滚,大声哭诉“我儿媳妇出人头地就不要我们了”、“当嫂子的欺负小姑子,天理何在”的时候。

两辆警车,闪着警灯,无声地停在了写字楼的门口。

几个警察,表情严肃地走了进来。

“谁报的警?”

行政主管如蒙大赦,立刻指着还在地上哭嚎的张桂芬。

“警察同志,就是她们!没有任何预约,强闯我们公司,还在这里大吵大闹,我们怎么劝都没用!”

张桂芬一看到警察,非但没有收敛,反而闹得更凶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警察同志你们来得正好啊!你们要为我做主啊!我那个黑了心的儿媳妇,要跟我儿子离婚,还要吞掉我们家全部的财产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警察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家庭纠纷的戏码司空见惯。

“这里是公共办公场所,不是你家。请你们立刻停止这种行为,跟我们回派出所接受调查。”

“我不去!我就要在这里等孟瑶!让她出来给我一个说法!”

“如果你拒不配合,我们将以扰乱单位秩序罪,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警察的警告,冰冷而又威严。

张桂芬被那明晃晃的手铐吓住了,哭声一滞,不敢再多言语。

许志玲也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把她妈从地上扶起来。

最终,在整栋写字楼无数人好奇和鄙夷的目光注视下,张桂芬和许志玲,被警察“请”进了警车。

整个过程,孟瑶始终没有露面。

她就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冷冷地看着楼下那场由她的前婆婆和前小姑子,亲手为她上演的、收网前的最后一场闹剧。

闹剧,以一种她们从未预料到的方式,耻辱地收场了。

“蠢货。”

孟瑶轻轻吐出两个字,然后转身,回到了会议室。

“好了,我们继续开会。”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专业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与她无关的意外。

派出所里,张桂芬和许志玲因为“寻衅滋事,扰乱单位正常秩序”,被处以口头警告和法制教育。

当她们灰头土脸地走出派出所大门时,一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男人,正靠在一辆黑色的轿车旁,等着她们。

“两位,是张桂芬女士和许志玲女士吧?”

罗毅微笑着走了上来,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我是孟瑶女士的代理律师,罗毅。我代表我的当事人,正式通知两位。”

“你们今天的行为,已经被定性为恶意的、公开的骚扰和诽谤。相关的证据,包括但不限于写字楼的监控录像、公司员工的证人证言,以及派出所的出警记录,我们已经全部保全。”

“如果类似的行为再有发生,我们将不会再寻求警方的调解。”

罗毅的笑容未变,但眼神却变得无比锐利。

“我们会直接向法院提起诉讼,控告两位侵犯我当事人的名誉权。到时候,我们要求的,将不仅仅是公开道歉,还有精神损害赔偿。”

“另外,”罗毅看了一眼因为恐惧而脸色发白的许志玲,“我友情提醒一下许女士。你哥哥许志诚先生,在婚姻存续期间,瞒着孟瑶女士,向你的个人账户,累计转移了超过八万元的夫妻共同财产。”

“这笔钱,在法律上,属于不当得利。孟瑶女士有权向法院起诉,要求你全额返还。”

“全额……返还?”许志玲的声音都变了调。

那八万块,早就被她用来买包、旅游、吃喝玩乐,挥霍一空了!

“是的,全额返还。包括但不限于,你前天刚买的那个,价值两万三千八的包。”

罗毅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锤子,狠狠地敲在许家母女最脆弱的神经上。

“我的话,就这么多。希望两位,好自为之。”

说完,罗毅不再看她们,转身,上车,绝尘而去。

只留下张桂芬和许志玲,像两只被抽掉了骨头的丧家之犬,瘫软在派出所的门口,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许家蔓延。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孟瑶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要玩真的。

而且,她手里的每一张牌,都足以将他们置于死地。

许志诚彻底崩溃了。

他开始疯狂地给孟瑶打电话,发信息。

从一开始的咒骂、威胁,到后来的苦苦哀求,再到最后,只剩下卑微的忏悔。

“瑶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不该听我妈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改!我跟他们断绝关系!我们好好过日子!”

“你忘了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了吗?下雨天我背你回家,你胃疼我给你熬粥……那些都是真的啊……”

孟瑶看着那些不断涌入的信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只是将其中一些,带有明确威胁和骚扰性质的言论,截了图,发给了罗毅。

然后,将许志诚的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一个星期后,离婚案第一次开庭前的调解。

在法院的调解室里,孟瑶终于再次见到了许志诚。

不过短短一周,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整个人都枯萎了下去。头发油腻,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恐惧。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法院指派的援助律师,看起来同样无精打采。

而孟瑶的身边,是罗毅。

他将一叠厚厚的、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文件,放在了桌面上。

调解员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中年女法官。

“原告,你的诉求,我们已经看过了。主要是三点:第一,离婚。第二,婚后共同财产的分割,要求被告因存在过错,少分或不分。第三,要求被告返还婚内私自转移的夫妻共同财产。”

“被告,你是什么意见?”

许志诚的嘴唇哆嗦着,看了看孟瑶,又看了看罗毅面前那叠山一样高的文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援助律师只能替他开口:“我当事人……不同意离婚。他认为夫妻感情尚未完全破裂,希望……希望能有机会挽回。”

罗毅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文件堆里,拿出了一个播放器,和那支黑色的录音笔。

“法官,在调解正式开始前,我想请被告先听一段录音。”

当许志诚那段“五十万,一分不能少,否则拖死你”的嘶吼,再次在小小的调解室里响起时。

许志诚的脸,瞬间变成了死灰色。

他身边的援助律师,也露出了一个“我尽力了”的、爱莫能助的表情。

录音放完,罗毅又拿出了一叠照片。

是张桂芬和许志玲在孟瑶公司大厅里撒泼打滚的高清监控截图。

“法官,这是被告的母亲和妹妹,在开庭前,对我当事人进行的公开骚扰和诽谤,我们有派出所的出警记录为证。”

最后,罗毅将那份长达数十页的,被孟瑶用红笔标注得清清楚楚的银行流水,放在了桌子中央。

“以及,这是被告在婚内,长达两年时间里,持续、恶意地向其家人转移夫妻共同财产的直接证据,总金额,二十万零七千五百元。”

罗毅做完这一切,才抬起头,看向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的调解员,和对面那个几乎要缩到椅子底下去的许志诚。

“法官,我当事人的丈夫,对她进行死亡威胁,敲诈勒索,家庭暴力,联合家人进行欺骗和精神压迫,并且长期、大量地偷窃家庭共同财产。”

“在这种情况下,被告方居然认为,‘夫妻感情尚未完全破裂’?”

“请问,支撑这段婚姻的,是爱,还是被告对我当事人单方面、无休止的吸血和压榨?”

罗毅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调解室里,一片死寂。

许志诚,再也扛不住了。

“我同意……我同意离婚……”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孟瑶。

“瑶瑶……房子……房子能不能……”

罗毅直接打断了他。

“关于财产分割,我方的方案如下。”

“婚后购买的这套房产,市值约一千万。首付三百万,原告出资两百八十万,被告出资二十万。婚后共同还贷部分,原告承担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我们主张,房屋出售后,原告首先拿回自己的二百八十万本金。剩余增值部分,原告获得百分之九十,被告获得百分之十。”

“另外,被告婚内转移的那二十万零七千五百元,必须从他个人分得的房款中,全额抵扣,返还给原告。”

“至于被告名下的存款、股票等其他资产,鉴于其存在的严重过错,我们主张,全部归原告所有,作为对原告的精神损害赔偿。”

这个方案一出,许志诚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这哪里是离婚?

这简直就是要让他净身出户,并且背上一屁股债!

“我不服!这不公平!”他尖叫起来。

罗毅冷冷地看着他。

“许先生,如果你不同意调解,那么我们就法庭上见。”

“到时候,我们要主张的,就不仅仅是这些了。”

“光是敲诈勒索未遂这一条,就足够给你申请一个刑事立案了。你,想试试吗?”

“刑事……立案?”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轰然压下,彻底粉碎了许志诚最后的一丝侥幸和反抗。

最终,在调解员的介入下,双方达成了最终的调解协议。

协议的内容,与罗毅提出的方案,相差无几。

只是在最后,孟瑶做出了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让步。

她放弃了对许志诚名下那点可怜存款的追索。

那不过几万块钱。

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她只是想,尽快地,彻底地,结束这场噩梦。

走出法院的时候,阳光正好。

孟瑶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空,觉得无比的刺眼,又无比的明亮。

许志诚跟在她身后,像一个苍老的幽灵。

“瑶瑶。”他叫住了她。

孟瑶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为什么?”许志诚的声音,沙哑得像一块破布,“我们……我们明明那么好过……”

孟瑶沉默了片刻。

“许志诚,你知道压死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吗?”

“是它背上的,每一根稻草。”

说完,孟瑶没有再停留,径直走向罗毅停在路边的车。

一个月后,房子顺利售出。

孟瑶分到了属于她的那部分巨款,和她婚前的那套小公寓的钥匙。

许志诚,在抵扣掉需要返还的二十万后,只拿到了不到三十万。

他拿着那笔钱,第一时间,不是规划自己的未来,而是被张桂芬和许志玲,团团围住。

“志诚啊,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现在离婚了,妈就是你唯一的依靠了!这钱,妈先替你保管!”

“哥,我那个房贷……你看嫂子……不,孟瑶她那么狠,我以后肯定指望不上她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一场新的、围绕着那笔可怜的钱的争夺战,在许家,再次上演。

而这一切,都与孟瑶无关了。

半年后。

法国,巴黎。

孟瑶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站在公司欧洲总部的巨大会议室里,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向来自全球各地的顶级高管,做着项目总结报告。

她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自信和从容。

报告结束,掌声雷动。

会议结束后,孟瑶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罗毅。

“孟总,有空吗?跟你说个八卦。”

“说。”

“许志诚,拿着剩下的那点钱,去创业了。被他一个狐朋狗友骗了,赔得血本无归。现在在外面租房子住,送外卖呢。”

“他妈张桂芬,受不了那个苦,回老家了。”

“他妹许志玲,因为没了经济来源,又嫌弃他没了出息,跟他大吵一架,也断了联系。”

“前两天,他不知道从哪儿搞到我的电话,问我,能不能联系你,想……复婚。”

孟瑶听完,沉默了片刻。

电话那头的罗毅,也在安静地等着。

“罗律师,”孟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你帮我转告他一句话。”

“告诉他,我这里的垃圾,都是分类处理的。”

“有害垃圾,一旦扔掉,就绝不会再捡回来。”

说完,孟瑶挂断了电话。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塞纳河温柔的波光,和巴黎璀璨的灯火。

她的手机里,那个名为“新生”的文件夹,早已经被她清空了。

因为,她已经,活在了新生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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