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网怀念自己和前任的苦日子,却被网友扒出前任是集团太子爷,我懵了

一对大名鼎鼎的网络情侣重归于好,他们的公开视频在网上引起了轰动。

我也跟风在评论区里留言,怀念起曾经与我同甘共苦的旧爱。

没想到,我的评论被人截图并@了出来。

“这难道是东盛集团太子爷的前女友?”

“黎总之前确实在北京,所有的特征都对得上号。”

“天哪,这到底是梦中情人还是真正的嫂子啊?”

评论数量迅速增加,达到了99+。

我一时之间愣住了。

黎恪真的是东盛集团的太子爷?

但他曾与我一起挤在合租屋里两年,却从未透露过半点风声。

让我来聊聊我的故事吧。

我遇见黎恪那年,二十二岁。

他比我大三岁,是空降来的导师。在他手下做新媒体运营的三个多月,业务是上手了,麻烦也像黏在鞋底的口香糖,甩都甩不掉。

头一桩,是手滑给自家产品的负面评论点了赞。后台提示弹出时,我盯着屏幕里那个刺眼的“已点赞”,脑子空白了三秒。

第二桩更糟,发艺人宣传视频时忘了修图。艺人团队的质问电话打到主管那里,我攥着鼠标的指节都泛了白。

最致命的是第三桩。上班摸鱼刷微博,忘了切小号就评论了某明星,转眼就被粉丝扒出账号关联的公司信息。一夜之间,公司所有官方账号的评论区全炸了,最后只能集体关闭。

我抱着收拾好的工位杂物,连辞职报告都在心里拟好了。主管在办公室里发的火,整层楼都听得见。可黎恪进来时,却还是笑着把话题岔开,从头到尾没让我挨一句骂。

工作上的烂摊子他能兜着,我捅出的私人麻烦,却差点让我在公司待不下去。那次部门经理的太太来视察,我领着她去休息室,推门就撞见经理和秘书抱在一块儿。太太当场就掀了桌子,哭着喊着要离婚。

后来经理给我穿的小鞋,几乎把我压垮。加班表永远有我的名字,提交的方案永远被打回,直到黎恪找经理谈了一次,这事才算翻篇。

那时候我总觉得,能和他在一起,是命运难得的偏爱。恋爱半年,他搬来和我一起住。我租的群租房在郊区,每天通勤要一个多小时,下班到家累得连脱鞋的力气都没有,却总能闻到他煮的饭香。

现在回想,那段日子苦得像泡在黄连水里,可当时竟没觉得有多难。直到他说要南下发展,让我跟他一起走。

那年的就业市场有多差,我比谁都清楚。我不敢辞掉东盛的工作,更不敢赌一个未知的未来。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犹豫,第二天就转了十万块到我卡上,说“你不用急,我养得起你”。

我把钱退了回去,也说了分手。他红着眼问我是不是不信任他,我们在出租屋里吵得歇斯底里,那些伤人的话像刀子,扎在他身上,也扎在我心里。

再后来,我在一个视频下留了言。我以为五千多条评论里,我的话会像石子沉进海里,没人会看见。可我还是想告诉他,分手一年多,我每天都在后悔。那天我说的不是真心话,我怎么可能不爱他?在我最迷茫、最狼狈的年纪,是他把我从泥里拉了一把。这份情,我记一辈子。

评论区的热度涨得比我想象中快。不知道是谁把帖子转到了东盛的员工群,以前的同事、甚至素不相识的一线员工都涌了进来,有人晒黎恪的近照,有人在下面起哄,还有人开始扒我的账号信息。

我手忙脚乱地隐藏动态、删除评论,可截图已经传得到处都是。那些细节足够让知情人猜出我是谁—— 施夷,那个曾经在营销部犯错不断的实习生。

我用冷水泼了好几次脸,胸腔里的气还是堵得慌,像回到了当年犯错时,等着被训斥的时刻。手机震个不停,我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栏里输了“黎恪”,跳出的第一条新闻就让我僵在原地:东盛集团任命黎恪为总部副总裁,任命时间是我离职后的第二个月。

原来他不是什么普通的技术部调岗员工,是集团实际控制人的儿子。以前同事们还猜他有高管关系,却没人想到他是真正的“太子爷”。我离职后刻意屏蔽了东盛的所有消息,如今再看,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我还是点开了那些评论和私信。质疑的声音密密麻麻:“我是东盛前员工,从没听说黎总和女员工有过牵扯”“经理小三那事我知道,但黎总怎么会和群租房里的女生谈恋爱?”“sy?是施夷吧?离职了还搞这出,想红想疯了?”

我注销了账号,可微信消息还在不断弹出来。十月的北方已经凉了,我趴在窗台上,点燃一支烟。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秋的冷意。

我想起刚进东盛的时候。本科成绩平平,专业知识也不扎实,全靠大学时攒下的几万粉丝自媒体账号,才勉强挤进门。同期的新人都是 985、211 毕业的,没人愿意跟我说话。直到黎恪从技术部调过来,我被分到他手下。

我以为能跟着他学到东西,第一次请教问题时,还特意买了杯 45 块的星巴克 —— 那时候我试用期每天工资才 150 块。可我拿着方案找到他时,才发现他对新媒体运营一窍不通。

我攥着咖啡杯的手忍不住发抖,他却笑着接过,说“放心,我找个老手教你,以后挨批我来顶”。那时候我还在心里给他贴了 “摸鱼老油条” 的标签,却没想到,后来他真的替我顶了一次又一次的麻烦。

他负责替我挨骂,找来的师傅教我东西。

许多人的20岁像雨季一样,淅淅沥沥。

我躲在他背后,从生疏走到娴熟,虽然匆忙但还算平稳。

后来他又被调到了另一个部门。

我感到非常难过,就像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果不经常相处就会变得疏远。

但我非常,非常不想失去这个既是老师又是朋友的人。

只好鼓起勇气去找他。

发誓如果他表现出不耐烦,就再也不会打扰他。

我小心翼翼地,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对待我。

时间一长,我开始不满足于仅仅是朋友关系。

记不清有多少次。

从梦中惊醒,脑海中是他围着浴巾喝水的样子。

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神色放松而疲惫。

温和而又满足。

那时候我还太小,对性避之不及。

觉得对他有那种想法简直是卑鄙无耻。

我开始躲着他,生怕流露出那种念头。

那年春节过后,我紧接着请了丧假。

因为不是直系亲属,假期只批了一天。

只好又请了两天病假。

参加完葬礼,回到北京已经是深夜。

隔壁那对情侣室友的床吱呀作响。

夹杂着几声轻微的抱怨和笑闹。

女的在笑,就为了几分钟的拉扯这么久?

男的哎呀哎呀地哼着,说累死了,傻逼领导又搞事。

我躺在床上,耳边还回荡着道士唱词的腔调。

家人去世,我并没有感到特别伤心。

对此我有些愧疚。

平静,烦躁,睡不着。

突然想尝尝烟是什么味道。

于是花了不少钱请跑腿,买了一包。

烟还没点上,黎恪来了。

他用两个手指勾着一份马华拉面,手指冻得通红。

他的目光避开了我凌乱的头发和未卸的妆。

神色平静,没有刺眼的同情。

“明天能上班吗?如果不能就再休息几天。”

我站在门口,突然忍不住了。

他的大衣上还沾着融化的雪粒。

冷风直冲鼻子里。

那种羊毛围巾可不适合擦眼泪。

我靠在他肩膀上,努力控制着声音。

黎恪站得稳稳的,像块石头一样沉默。

我深呼吸了十几次,才平复了颤抖的声音,哽咽着请他进屋喝口水。

“吃点东西吧。”他说,“明天我帮你请假。”

我擦干了脸,告诉他不用了。

“新的一年有很多工作,不能再请假了。”

死去的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

就像在丧宴上,我还得化妆,谈笑风生,装出一副事业有成的样子。

让大家知道,丧主的孙女在大城市工作,家里的老人不是无依无靠。

工作对我来说,就是生命。

他没再争辩。

看我吃完了那碗面,就起身告别了。

我欠他的人情又多了一笔,压得我心烦意乱。

可笑的是,遇到新丧,这个月我竟然特别走运。

公司开年的宴会上,大家吃喝得差不多了。

突然有个新热点要追。

主播喝多了,上不了场。

我也有点醉。

但不知怎的,我迷迷糊糊地举起了手。

十分钟内背完了两页稿子,上镜一次就过了,听不出一点醉意。

清醒过来后,我觉得是亲人在保佑我,躲在楼梯间大哭了一场。

结果还被黎恪看到了。

那是我第一次有机会上镜。

也是我自媒体粉丝迅速增加的开始。

虽然最后被AI换脸,只保留了声音,功劳还是算在那个主播头上。

我也没闹。

领导开始特别关注我。

升了职,加了薪。

但因为总想着黎恪,工作总是有点小失误。

我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向他坦白了心意。

他竟然答应了。

我飘忽不定了很久,不敢相信。

然后无可救药地,把精神寄托在他身上。

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不管他走到哪里,我都会记着他的好。

所以当他提出辞职,说要南下时。

我默默地藏起了孕检单,祝他一路顺风。

黎恪很生气。

问我祝他顺风是什么意思。

我说。

“就是,你对未来有规划很好,希望你能成功。”

至于我,就不和他一起走了。

他不理解。

“和别人合租,通勤一个多小时,为什么一定要在北京?”

每天九点多到家。

六点多起床挤地铁。

6号线转19号线再转12号线。

这样的生活我过了将近三年。

他也陪我熬了两年。

大家都太累了。

他想改变现状,我全力支持。

但我不行。

我好不容易才在公司站稳脚跟。

何况这是北京,很多机会只在这里。

很多人,只有在这里才能遇到。

我坐在床边,环顾着狭小的空间。

“黎恪,我没有辞职的资本。”

出去容易,想再回来就难了。

他松了口气,半蹲在我面前。

“没关系。施夷,跟我走,你工作稳定前的生活费用我全包。”

这话太动听了。

这和“我养你”有什么区别?

我想相信他,但又不敢全信。

和工作比起来,爱情太轻,也太虚无。

“黎恪,谢谢,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我说。

“毕业后我没当过一天寄生虫,我受不了伸手要钱的日子。”

不知是哪个词激怒了他。

他问我把他当成什么。

问我是否没有考虑过和他有未来。

为什么连一点信任和依靠都不愿意给。

我有很多话想说。

但说出来都像是在卖惨。

我越是想慢慢说,他就越生气。

只好沉默。

直到他也平静下来。

“施夷,你知道我最生气的是什么吗?”

黎恪深吸了一口气。

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努力保持冷静。

“我最气的是,你竟然能一条一条地跟我讲道理。”

“你告诉我,这几年你对我是爱,还是单纯的感激?”

我难以置信地仰起了头。

“我对你的感情是真是假,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我过去是明白的!”他的声音愈发高昂,呼吸从急促变得平缓,“但现在,我开始怀疑了。”

我怒火中烧。

“那你是把我看作一个独立个体,还是你的所有物?”

“你有没有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过?我换工作、换城市的代价你考虑过吗?你只是觉得没有我,就失去了一个熟悉的、方便的伴侣!”

“……”

他突然哽咽,却转而笑了。

“施夷,你真的很好。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无话可说。那就祝你事业成功。”

我站在那里,感到一丝后悔。

黎恪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我。

他紧闭着嘴唇,沉默不语。

在那种情况下,自尊让我不愿低头。

最终,他提起行李,轻轻地关上了门。

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

我其实预料到今天会有一场争执。

因为我怀孕了,但这个孩子不能留下。

如果我坦白,黎恪一定会坚持要孩子。

我一直在头疼如何说服他不要孩子。

现在,我不用再头疼了。

他离开北京的第三天,我做了人流。

可能是没有好好休养,腰痛就像梅雨季节一样准时到来。

玻璃烟灰缸里躺着四五根烟头。

尼古丁让人昏昏欲睡。

我仔细地刷完牙,抱着被子躺下。

一觉醒来,昨天的事情变得更加激烈。

甚至出现了以我的用户名为标题的热门话题。

许多以前的同事在我的自媒体账号下留言。

这个账号,自从我加入东盛后就对公司公开透明。

我一直经营着,到现在,粉丝数量已经相当可观。

不管怎样,我不能注销这个账号。

热度一直很高。

粉丝们也知道我就是那个评论事件的女主角,纷纷围观。

在密密麻麻的询问私信中,一个蓝V账号特别显眼。

“您好~我是东盛的新媒体编辑。”

“想问问您有没有兴趣接商务合作?”

“这波流量很好,我们黎总想请您出一个视频,主要是为了澄清网络上的谣言,同时宣传我们公司优秀的员工福利,佣金您来定~”

我的手指停在回复框上。

断断续续地删除和输入。

“如果我没记错,按照东盛的阶梯报价,我的出镜商单价格在5到8万一条。就5万吧,抱歉给黎总带来麻烦。”

对方迅速回复。

“好的~下午会有专人和您联系。”

我放下手机,坐了一会儿。

澄清……网络上的谣言啊。

原来我已经是他需要抹去的谣言了。

和我联系的是老熟人。

我认出了赵玉京的号码,愣了几秒钟才接。

当时黎恪离职后,赵玉京也紧随其后离职了。

再笨的人也能猜出他是黎恪的亲信。

刚刚闹了一场笑话,又见到熟人,多少有些尴尬。

“京哥?”

“嗯,是我。”

对方甩着钥匙,碰撞声清脆。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冒失地引起这么大的舆论。”

“……”我说,“你也没告诉我他有这么高的背景。”

“哥们开保时捷,他能指挥我教你干活,你不多想想?”

“我以为你们只是关系好。”

“好吧,也算。”

他关上车门,背景音中的鼓点节奏强烈。

“看在我带你这么久的份上,透露一下,你们俩还有可能吗?”

我苦笑,“做梦呢?”

“啧,先别说其他的。”

他压低了声音。

“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

不甘心是有的,但不多。

时间一长,爱恨都被磨平了。

想起他,只能记起好的那一部分。

其他的情绪,就像是隔着毛玻璃看电影,模糊不清。

“我的想法?”我沉默了一会儿,“不重要。”

赵玉京没有继续追问。

他发来一个定位,附上时间。

东盛深市分部,52层贵宾室。

“这周五上午十点来,拍视频不会花太多时间,但后续可能还需要你配合。你干脆就在深市多留几天,我们聚一聚。”

他顺着曲子的尾调,没头没尾地补充了一句。

“黎恪他没有谈新的恋爱对象。”

我深呼吸了一下,开口问道:“你真的希望我继续和他交往吗?”

“那还用说,这种乐趣可不是天天有的。”赵玉京轻蔑地笑了笑,突然停顿了片刻。

“施夷,别介意我直说,你要是和他分手,那真是脑子进水了。”

“他两年前急着回香港见他父亲最后一面,本打算让你也一起去,公开你们的关系,结果你临阵脱逃。”

“那时候他年轻,容易冲动,现在如果你想和他重归于好……唉。”

“那些在香港做生意的人都是笑里藏刀,表面上和气,实际上固执得很。”

“黎恪从小就是那种模范生,你知道的吧?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妈总是唠叨让我向他学习,我说去他的,人家是长子,我只是个分钱的,学那些有什么用。”

“现在我跟着黎恪混,我妈还是对我挑三拣四。如果他和你成了,这事儿能让我躲十年的唠叨。”

最后一面?

我突然感到一阵冷汗。

“他是回去奔丧?”我结结巴巴地问,“怎么……”

要是早告诉我,我肯定会请假陪他去。

虽然没道理让女朋友帮忙办丧事,但至少可以陪他散散心。

这种事情……

为什么不直说呢。

赵玉京含糊地转移了话题。

“行了,我开车了,见面再说。”

电话就这样挂断了。

我翻出通讯录里黎恪的头像。

换了手机,以前的聊天记录都没了。

聊天框空空如也。

面对这全新的开始,我却没有勇气敲下第一个字。

吃点东西吧。

年纪大了,食欲、性欲和困意都得让步。

打开美团,看到了膨胀神券。

首页的马华拉面红油诱人。

几年前北京的那场寒风又在我脑海中刮起。

推开那扇门,26岁的黎恪就站在我面前。

提着面,说:

吃点东西吧,我给你请假。

他一个人去见将逝的父亲,那是什么感觉?

我弓着背,随着深呼吸,战栗感也随之消失。

还好,去深圳最近的航班还有票。

到机场要一个小时。

飞行需要三个半小时。

没订到头等舱。

到达时,腰疼得直不起来。

如果咬下去,可能会得到一个“肉质紧实,口感酸苦”的评价。

看一眼时间,通知栏又闪过许多评论通知。

东盛的公关稳如老狗。

坚持不回应不否认的原则,对网络舆论视而不见。

营销部倒是活跃得很。

带着话题标签,开始宣传旗下的时光系列情侣腕表。

配文让人摸不着头脑:

“靠时间忘记的人,会被时间找回。”

我把推文转发给赵玉京。

“这是你让人发的?我觉得普通运营不敢这么八卦领导。”

“不是我。???等Ṱůⁱ等你ip……”

他很快回复,“姐们,黎恪现在不在,你来干嘛?”

“想来就来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行吧,”他说,“去mo,他在那长包了套房,你先住着。”

我犹豫了一下,“算了,他的房间。”

又是一阵沉默。

“我刚告诉他你来了,他说可以住,行了吧姐?”

我说,“谢谢。”

走出航站楼,闷热的晚风包围了我。

天气预报说有雷雨。

我打了辆车,把热气隔绝在外。

在北京的时候,我最讨厌雷雨天。

住的小区很旧,刮风下雨都容易影响供电。

尤其是在夏天。

供电线路一出问题,我就会肚子疼。

没办法,冰箱里全是雪糕。

停电了就放不了,又热。

只能一根一根地吃雪糕。

和黎恪面对面坐在窗台边,吃得很艰难。

但也有好处。

买的为数不多的可爱多,可以一次性吃完,吃到爽。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到处都暗了。

暗了就静了。

隔壁情侣的打斗声渐渐清晰。

隔音太差,很难不听到他们的声音。

有点尴尬。

黎恪半蹲着收拾完垃圾,进浴室冲澡。

我坐在床上,卷着衣服下摆扇风。

一扭头就看见围着浴巾、腰上淌水的黎恪。

几个对视。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

突然就亲起来,滚作一团。

我连人带雪糕一块被抱进浴室,放在窄窄的洗手台上。

刚洗过澡的皮肤是冰凉的。

冰凉的脸贴过我的脸,到耳廓,到颈侧。

他圈着我的腰,收紧,再收紧。

“浴室隔音比外面好。”

他紧紧地咬着我的肩膀,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喜欢面对面紧紧拥抱。

我却对此深恶痛绝。

因为每次对视,我都忍不住想笑。

电影里的女主角是怎么装腔作势的?

我哼哼两声,感觉自己像个鸭子。

学着小圈说些下流话,没说几句,黎恪就笑得喘不过气来。

他一笑,我也忍不住。

最后两人一边笑一边喘,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挺直后背,弄得洗手台一片狼藉。

最后筋疲力尽地匆匆冲洗,躺在凉席上像摊大饼一样。

不够凉快。

他还非要抱着我。

捏捏我的手臂,捏捏我的腿。

我想黎恪是喜欢我的。

对于亲密的事,他总是贪得无厌。

许多小摩擦,都被性莫名其妙地黏合解决了。

在那间小小的,一室一卫的卧室里。

彼此的沐浴露气味混在一起,肌肤紧贴在一起,就足以填满整颗心。

累啊困啊,都消融在抵死缠绵里了。

车子快到目的地了。

精致的酒店大楼灯火辉煌。

礼宾热情地帮我拿下行李,带我回房间。

套房可以远眺城市天际线,空间宽敞得几乎空旷。

我仔细想了想。

住在这种房子里,心里可能包含的东西就很多了。

以前逼仄空间里的廉价沐浴露香,大概成了不值一提的污点。

床太软。

睡了一晚,腰痛没有丝毫缓解,反而隐隐加重。

落地窗外乌云密布。

以前在东盛做运营时,有很多视频要做。

请来的艺人时间紧,没空排练。

通常是我们自己先走走流程查漏补缺。

确保艺人来了能最快拍完。

这次那边应该也准备了台本。

来都来了。

我联系赵玉京。

“需不需要我去配合你们走流程?”

“行,你现在来,聊完正好吃饭。”

他说,“然后在休息室喝杯茶,黎恪就到了。”

我愣住了。

“他不是周五才有空?”

“其他行程推了来见你呗。去去,自己跟他联系。你们情人再见,别拿我玩情趣。”

赵玉京没好气地道完再见,挂了电话。

竟然这么快就要见面了。

朝东盛大楼去的路上,我并没有多激动。

只是心口陡然快了两拍。

可看见象征集团的豹头标时,我有点不敢下车。

安保替我拉开了车门。

不远处的女孩张望着迎上来。

“施夷,施小姐?”

“我是。”

她点点头,轻快地领我坐上接驳车。

“我是负责跟您对接的运营。”

“暂时只定下了福利宣传的板块,这个很简单。”

“我们现在去公区转转,您可以录点素材。视频只需要反映出我司提供给员工的各项便利设施、高餐标的饮食茶点以及在建的员工宿舍就好,着重提一提薪资包含六险二金。”

“然后结合在北京分部的工作经历写一份软文,尽量和您的……呃,感情经历扯上边。”

“风格可以随性一点,主要突出集团员工福利近一年的巨大提升。”

东盛在香港上市。

但近年港陆合作密切,大湾区经济势头很猛。

香港总部的权限大多移到了深市。

“不愧是小总部,待遇确实好。”

“之前都和其他分部一样,黎总上任后集团福利都增加了,员工宿舍也是新批的。”

早知道就跟着黎恪来了。

我被自己的念头逗乐,问。

“那另一个澄清视频什么时候出?”

她憋了会,悄悄开口。

“施小姐,麻烦问一下,是真的吧?”

我说,“如果我脑子没坏的话,应该是真的。”

“那就对了,所以要看黎总的意思。”

她低声调侃。

“我们也不知道澄清的方向和力度,不敢随便做策划。万一话说重了就完蛋。”

我配合着笑笑,打开随身的运动相机。

十几分钟,天色迅速暗下来。

阴云密布,昏沉如薄暮。

“啊,要下雨了。”

眉头紧锁的运营。

“已经为您准备了休息室,要不要先用餐?下午再继续讨论。”

雷声轰鸣,如同密集的鼓点,从远处滚滚而来。

“不饿,谢谢。”

我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在这雷暴天气中,黎恪应该不会来了。

刚踏入大楼,暴雨如注。

我提着包站在大厅前。

一辆黑色的车滑入我的视线,赵玉京从车中走出,正好与我的目光相遇。

“?你要离开吗?”

他看了看手表。

“别急。他的私人飞机已经在跑道上了,问你想吃点什么,现在就定餐厅。”

我惊讶地指着外面的雨幕,“嗯?”

又是几声雷鸣。

这样的天气还能飞行?

他挑了挑眉毛,点了点头,“嗯。”

我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用定餐厅了。我没胃口,想休息一会儿。”

“好的。”

他随意地叫来一个工作人员,带我走向休息室。

我本以为自己睡不着。

结果躺下不到半小时就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眼时,雨还在下。

走廊里传来微弱的声音,语气并不友好。

我打开门缝,顺着声音望去。

那人背对着我,西装上隐约有水迹。

左手撑在腰侧,腕表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光。

“几千万的预算投入换来的ROI是负的?为什么不在投入全部预算前做市场测试?合作公司的债务风险那么高,你的人竟然不知情?季度会议之前你最好能给公司一个解释……”

仿佛感觉到了注视,他警觉地回头。

他的手机,形状方正,轻巧地贴在耳边。

我扶着门,感到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应该大方地打招呼,还是退回到房间里,等他训斥完。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将视线移开,语气稍微平和了一些。

“尽快给出补救措施,你的职位有很多人觊觎。”

不用想也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大概满头大汗地做了保证。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抬起头。

刚才严厉的样子,有些陌生。

听得出来是在训斥某个高管。

一些事情突然就想明白了。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黎恪。

入职时他对我很包容,总是情绪稳定。

因为我只是个基层员工。

他来这里历练几年就会离开,完全没必要把情绪浪费在小角色身上。

毕竟领导对门卫大爷也总是和颜悦色。

其他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只有我,恋爱脑上头,把社交礼仪当成了偏爱。

他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

从头到脚。

我自认为已经完成了社会化,懂得看脸色。

去金店买首饰,讨价还价,柜姐的表情一出来,我就知道能不能成交。

但我实在不擅长解读那些和我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人的脸色。

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知道他只是单纯地打量我的衣着。

还是真的包含了一些旧友相见的惊讶。

我向前走了几步,犹豫着伸出手。

黎恪。

不对。

“黎总,好久不见。”

越靠近,他身上的压迫感就越强烈。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

“嗯。”

大概是肌肉记忆在作怪。

和以前亲密时手掌相扣一样,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我的手骨。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

靠时间放下的人经不起再次相见。

战栗从心脏向下蔓延,在小腹产生隐约的痛感。

从小到大。

每当我紧张的时候,总觉得肚子疼。

我讨厌身体的这种本能反应。

那点痛一旦出现,就是情绪在嘲笑我失态。

他收回手,优雅地搭在西裤侧兜边。

“你在休息?”

我回过神来,回答说,“嗯。下雨,不方便去录素材。您什么时候到的?”

“刚上楼。”他说,“进去聊。”

我侧身让开路。

看到他在茶桌边坐下,突然有些后悔。

休息室不大,是个小套间。

床离沙发茶桌不远。

此时没有打扫过的床榻有些凌乱。

被子和床单的褶皱,几乎能看出休息的姿势。

不应该在这里。

应该告诉他,要不我们去那边的接待室谈?

感觉也没必要。

反正这一层都是他的个人办公区。

坐吧。

他熟练地拿出茶叶,用热水轻轻摇晃,让香气四溢。

“最近在忙些什么?”

我站起身,弯腰接过茶杯,小心翼翼地放下那烫手的杯子。

“我从东盛辞职后就没找新工作,现在搞自媒体。”

他没抬头看我。

“你不是挺看重那份工作的吗?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

我停顿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那时候没得选。后来自媒体账号有了起色,身体也吃不消高强度的工作,就辞职了。”

他没有接话,只是轻轻转动着茶杯。

他双腿交叉,靠在棕灰色的沙发上。

沉默有时候是一种权力,而现在显然不是我在掌控。

每一秒都像是坐在针毡上一样难受。

我轻轻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今天上午我和运营聊了聊舆情,这次的事情可能有不少同行在浑水摸鱼,造谣东盛,但大家的注意力主要还是在我身上。我觉得您最好还是不要出面。”

他抬了抬眼皮,“为什么这么说?”

“网友们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越是回应他们越是起劲,尤其是您现在因为外貌热度很高。”

我双手紧握,然后又松开。

“东盛这边最好保持高姿态,不要理会,到时候我发个道歉视频,承认自己是胡思乱想。没有我当出头鸟,那些造谣的也不敢说话了。”

“从降低热度的角度来看,确实有道理。”

他轻笑。

“但你搞错了,我是要承认我们曾经有过恋情。”

我突然抬起头。

背上突然冒出一层薄汗,但很快就被空调吹干了。

“是……什么意思?”

我嗓子发干,鼓起勇气直视他。

台灯的昏黄光线映照着他的侧脸。

他的肤色带着象牙般的光泽。

鼻梁高挺,驼峰隐约,划分出脸部的明暗。

黎恪并没有看我。

他的眉毛横折,压着眼睛,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严肃。

“我带新人的时候不剥削他们,调走后还能被他们怀念。”

“我没有去花天酒地,而是正常地发展感情,和女朋友一起租房,一起上下班。”

“最后分手我也是仁至义尽,没有任何过错。”

“上任后又提高了员工福利,说明资金链健康,发展信心十足。”

“这样的形象,你觉得是好是坏?”

“只要承认和你谈过恋爱,其他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多亏了你,这么正面的宣传,股民的热情能提高不少。”

他的声音很平静,条理清晰。

我愣了几秒钟。

赶紧低下头,有点尴尬地应了一声。

“是,是。”我笑着说,“这个办法好。”

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随意地拨弄了一下头发。

喝光了温茶,嘴里有点苦。

他突然问。

“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

“我觉得分手后再见面,应该更容易坦诚。”

我试图揣摩他话里的意思,但什么也没得到。

“真的没什么。”

我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就是有点理解你当时为什么生气了。”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我身上。

我躲避着他的目光,半开玩笑地说。

“这样一条一条地讲道理,确实挺伤人的。”

“你在怪我说话太直?”

我只能说我没有。

空调的温度太低,有点冷。

对面的人穿着乌木棕色的西装,上面还有雨迹。

“你的衣服很湿。”我轻声说,“让人拿去烘干一下吧。”

“我和你的关系,是能脱掉外衣闲聊的吗?”

怎么这样啊。

几次三番地堵我的话。

我放弃了主动找话题,悄悄地按了按后腰。

他瞥了一眼,“年纪轻轻,腰痛?”

“哦,腰肌劳损了。”

雨天久坐是最难受的。

在别人的地盘上,也不能赶人。

没想到有一天,和他面对面,我竟然会觉得煎熬。

令人难堪。

他眉头紧锁,“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有的。

既然来了,就该把没说的都说清。

和他分开并不是分手当天做的决定。

我对他的身份也起疑过。

合租那会,房子是专门做出租的大户型隔断房。

住着我、一对情侣,一个独居男生。

那个男生和楼上一对兄妹是朋友。

兄妹偶尔下来找男生玩。

厨房在公区共用。

黎恪几乎不加班,总是早早回家,为我准备晚餐。

他曾和那对兄妹有过几面之缘。

后来,妹妹经常来访,手里总拿着水果和零食,每家每户都分发一些。

黎恪收到她的礼物后,曾隐晦地向我提起搬家的事。

年轻女孩的心思,总是难以隐藏。

我明白这一切,但选择不采取行动,也没有搬家。

他被人喜欢,在我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毕竟,无论搬到哪里,合租总是难免。

别人对他的好感,我能阻止一次,却无法阻止第二次。

我宁愿选择视而不见,以维持现状,也不愿意因为过度的占有欲而被人厌恶。

何况,搬家本身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结果,这一拖,就拖出了问题。

合租的男室友对那个女生颇有好感。

看到心仪的女生对黎恪示好,他感到非常愤怒。

酒后,他砸门,与黎恪发生了冲突。

当我回到家时,双方正对峙着。

我一进门,就看到黎恪被逼到墙角,眉头紧锁,身上还穿着我那件小围裙。

就在那个男生挥拳的瞬间,我抓起凳子砸了过去。

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他的右臂。

在去警察局的路上,我紧张得像筛糠一样。

长这么大,我从未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

这还是我第一次进警局。

幸运的是,公共区域有监控。

是醉酒的男生先挑衅,但我也确实打了他。

出于人道主义,我需要赔偿。

我对赔偿金额反复讨价还价,又是一番争执。

最后,醉酒的男生假装同意了我提出的金额。

但一出警局,他就威胁我要小心。

女警差点没能拉住愤怒的我。

我指着他,大声说:

“你他妈的打了我男朋友,还敢让我小心点?”

“我连工作都可以不要,跟你斗到底,你别想好过!”

警员非常负责,将他重新扣回了警局。

我告诉房东这件事,房东承诺会立刻让他搬走。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离开警局时,已是深夜。

女警随口说了一句:

“都戴这么贵的镯子了,家庭条件不错的小女生,不要和这种醉鬼起冲突。”

镯子是黎恪新送我的,一只铂金蛇镯。

按金价计算,不算便宜,但也不至于让人惊叹。

看不出是什么奢侈品牌。

我当时用假货搪塞过去。

回家后,我查了一下,发现正品价格要小六位数。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收好,不再佩戴。

后来,他离职时,随手给我转了十万。

这时我才确信,他的家境确实不一般。

我更加不敢高攀了。

他富有,我只是来自一个小康家庭。

每一步都需要稳重,而不是冒险。

东盛的工资虽然不高,但能锻炼人,行业内认可度也高。

我打算熬几年,然后跳槽,争取拿到不错的薪水。

如果他厌倦了我,我会失去工作。

即使他给我很多钱,也不行。

父母对我很好,家里的亲戚也都在走动。

如果我被人包养的事情曝光,父母怎么抬得起头?

至于有钱人的婚姻,我从未想过。

和他分手后,我失眠了很长一段时间。

自己做饭时,会准备两个碗。

忘记备用钥匙放在哪里,下意识地喊黎恪。

睡觉时,迷迷糊糊地摸到身边是空的,会突然惊醒。

他没有带走所有的东西,我还以为他还在。

这太痛苦了。

我花了一个周六,下定决心要把他的东西都清理出去。

衣服、水杯、拖鞋、皮带,东西其实并不多。

但到处都是他的痕迹。

我坐在床边,给妈妈发消息。

我说我有男朋友了,家境不错,可以吗?

妈妈问,家境不错是多不错?

我说,恋爱一年就送了我十几万的手镯,前段时间又转给我十万。

妈妈很久才回复,劝我分手。

她说不要在一起了。

穷的不能嫁,比我们富太多的也不能嫁。

买个礼物都舍得花十几万,家底至少得上千万。

下嫁吃苦,上嫁吞针。

我关掉了手机。

妈妈给了我我想要的答案。

她也认为不应该继续下去。

但我还是很难过。

“黎恪,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但是没办法,我顾虑太多,做不到不顾一切去赌。”

“对不起,我才知道你那段时间家人病重。如果你告诉我,我肯定会去陪你的。”

我低下头,揉了揉脸,随手在腿上擦掉掌心的水迹。

又拿出打火机。

以前的男同事靠抽烟,可以光明正大地绕过领导,在走廊偷懒十分钟。

终于,我也能用这招了。

再找,却发现包里没有烟。

我举着打火机,朝他苦笑。

“有烟吗?”

黎恪吞咽了几次,一言不发地打开了柜子。

这儿,各类烟酒摆放得井井有条。

我指着那款黑色的卡比龙,说:“我就要那个。”

在九龙免税店,人们排着长队抢购,它可是抢手货。

听说这是一种清淡口味的细雪茄,我还没尝过。

他默默地取出,递给了我。

“你啥时候开始抽的?”我问。

记不太清了。

和互联网打交道,每天得面对无数热点。

业绩考核,最直观的就是数据。

每发布一条视频或图文,我都焦虑不已。

找不到宣传灵感,更是焦虑。

不知何时起,这成了习惯。

一根烟,一杯咖啡,熬夜到深夜。

如果遇到雨天,我的腰就会痛。

一点点尼古丁,能缓解很多不适。

“你呢?”我问,“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的。”

“现在也不抽。”他轻抿嘴唇,目光凝视着我。

“只是有时候需要,让人随便准备着。”

我拆开包装,走向窗户。

雨下得不小,但比之前温和了许多。

余光中,黎恪站起身,跟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双手插兜。

高层的上悬窗只能开一条缝,风从缝隙中吹进来。

我回头,指着飘向后方的烟雾。

“你站在那儿,衣服会沾上烟味。”

他的表情有些沉重。

“别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我说,“你可以先去忙吗?”

他停顿了一下。

我意识到自己失礼,默默地闭上了嘴。

突然,他抓住我的肩膀,将我转过身。

他冷静地从我手中夺过烟,侧过头,俯下身。

一口带有可可味的烟还没来得及吐出,差点把我呛死。

我咳得眼泪汪汪。

他皱着眉头,转过脸也咳了两声,但仍然握着我的肩膀。

我的背靠在窗沿上,湿润的西装紧贴在身前,感觉冷。

我按着他的手臂,却不想推开他。

透过衬衫,掌心的热度顺着肩膀滑到背部。

他的呼吸轻轻地扑在我的脸上,很微弱。

我抬头看着他。

“我们现在是可以脱掉外套聊天的关系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话直说。”

我说,“你的衣服湿了,冷到我了。”

他的外套下面还有马甲,马甲下面是衬衫。

怀表链从他的肋骨处垂到腰侧,显得精致而冷峻。

他解开衣扣,把外套披在我的肩上,再次俯身。

体温还未散去,原来里面并没有湿。

干燥的嘴唇用力压过我的脸颊和眼角,与我的嘴唇相遇。

就像透过皮肤亲吻骨头一样。

“如果现在我要你跟我走,你愿意吗?”

“去哪里都行。”

他一根根地掰开我的手指,交叉紧扣。

我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陷入了柔软的床垫中。

门被敲响了几次。

送餐的员工在门外打了几通电话。

隐约听到他们说里面的人睡了很久,敲门没人回应。

赵玉京又来叫了几次。

我紧紧抓住床单。

黎恪绷紧身体,深呼吸,沉默不语。

好像谁先露出愉悦的表情,谁就输了。

他的手机在我耳边震动。

我吓得一抖,扭头去看。

黎恪却突然失去控制,喘着气扳正我的脸,用力吻了下去。

手机继续响着,直到挂断。

外面的人骂了一句:

“我靠。”

暴雨过后,城市恢复了清晰。

我枕在他的臂弯里,感觉自己的大脑皮层都变得光滑了。

我记得我是来道歉的。

这场景有些微妙的熟悉。

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争执。

只是从小房子搬到了大房子里。

“赵玉京家境那么好,为什么给你做副手?”

“他是续弦生的孩子,上面有比他大十几岁的大哥二姐。他在家里待不住,来我这偷懒。怎么,对他感兴趣?”

“你帮我牵线?”

他轻笑。

象征身份的衣装一脱,就没有什么前任后任,上下级了。

只剩下纯粹的男女关系。

再疏离僵硬的关系,在床上也能回暖到激情。

连带着说话都不再使用敬语。

黎恪半眯着眼,毫不避讳地解锁手机。

秘书的行程询问,朋友的邀请。

以及赵玉京痛心疾首的质问。

“哥们,不是吧哥们,你皮带密码是1234啊?这就滚一起了?我还跟她说你很难拿下,你???”

我默默地转过头。

怎么感觉我也被骂了。

“黎恪?”

“是的。”

“你当初怎么就答应了我?”

“你的问题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时候你似乎并不喜欢我。我给你送面条,我抱了你半天,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以为让你一直抱着就已经很明显了。或者说,在你家人去世的时候,我应该做些什么?”

“哦。”

真是白费力气。

我问道,“那你为什么看上我了呢?”

“你想知道真相吗?”

“当然。”

“我对你有那种冲动。”

几秒钟的尴尬沉默。

我莫名其妙地笑了。

真巧啊。

他斜着眼睛瞥了我一眼,喉咙动了动。

“一开始是出于欲望,然后发现你也是个不错的员工,再后来觉得你挺可怜的。既然已经这么可怜了,我能帮的,就不介意多帮一些。”

啊。

就是说,看起来在床上挺能干,然后发现这个人为公司卖命很卖力。

抱着激励员工的心态相处下来。

哦,好像有点感情了。

“你这话说得很含蓄啊。”

我说。

“那就是说,换个人能满足条件,你也会喜欢。”

“理论上是这样,但没人能再遇到我和家里冷战故意反抗、第一次恋爱对女友责任感爆棚的契机让我陪她在出租屋里住两年培养感情。”

“你这话让我感觉很受挫。”

“感情本来就是天时地利的巧合。”

“听起来像是神棍会说的话。”

“我就是。”他扣好衬衫扣子,“家里人卧室摆件要分生肖,大楼顶上摆着风水阵,每年还要徒步上山抢龙头香。”

符合刻板印象。

我蜷缩在被子里,打开微信。

运营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去聊聊。

时间是一个小时前。

我道了歉,坐起身。

他说,“视频的事情先放一放。”

“啊,那可以休息了。”

我揉着头发靠回床上,伸脚踢他的小腿。

想起某本小说,顺口就说。

“去,给妈妈拿包烟。”

那人身体一僵,慢慢转过头。

呼吸诡异地,又重了一些。

看了我半天,才挤出话。

“嗯,这次终于学到了精髓。”

一包烟被放在床头。

黎恪有行程,先离开了。

助理送来了新衣服。

我把被扯坏的衬衫和丝袜揉成一团,塞进垃圾桶。

还是很显眼。

换好衣服,赵玉京翘着脚在办公室等我。

四目相对,他欲言又止,憋出一句。

“厉害。”

我揉着头,“京哥,这事吧……”

“哎,嫂子,别说了,我都懂。”

不是。

我叫他哥,他叫我嫂子。

这是什么各论各的。

他的表情不像平静,像是没辙了。

“还以为他真的要把你叫过来一刀两断,结果看你余情未了就连推七八个行程巴巴地贴回来。我高估他了。”

赵玉京掏出车钥匙,抬下巴指门。

“他让我带你去做体检,走吧?”

“体检?”

我悬起心。

“没事做什么体检。”

“你不是腰肌劳损吗?他联系了个有名的医生,你去看看,顺便做个体检,有事一块解决了。”

我重复,“你,陪我做体检?这合适吗?”

“想什么呢,去了自然有护士带你,我就送你一程。”

我勉强挤出笑,“算了算了,下次我自己去。”

“有现成的资源不用?这种医生,你自己去约,十年也约不上。”

“真的不用,倒不如去找东西吃,我没吃过这里的馆子。”

赵玉京狐疑地盯着我。

“等等。”

他说。

“你为什么这么抗拒体检?”

我抬起眼。

“停停,别告诉我,有事你自己跟他说。”

赵玉京走出办公室,把门关得很严实。

黎恪的电话是半小时后打来的。

大概是饭局刚结束,周围人声嘈杂。

“玉京说你不愿意体检。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张张嘴,不说话。

他冷声。

“今天刚把话说开,你又要口是心非,留到一年后后悔?”

“我流产过。”

对面瞬间寂静,连脚步声也消失了。

“你有新欢?”

“没有。”

他呼吸突然重了。

“那就是我的。什么时候?”

“那会儿咱们分开后,我发现我流了。”

我耳边只有自己心跳的砰砰声,手机里的声音都被盖过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只听到他吞咽的声音。

“我这就开车去接你,咱们去医院。”

黎恪开车飞驰而来。

那家私立医院人不多,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自觉地越握越紧。

气氛有点尴尬,我不好意思开口。

实在是忍不住了,我才叫他。

他突然回过神来,松开了手。

医生的诊断和之前的检查结果差不多。

流产手术后的自然后遗症。

再加上小月子没休息好,一坐久了就难受。

“做针灸理疗会舒服一些,可以考虑住院疗养几天。你们不是约了李医生吗?他很擅长这个。”

住院治疗了一周。

我从一开始晕针到后来赞不绝口。

真是神医啊,大夫。

来照顾我的护士换了一个又一个,每个都来跟我八卦。

外面的热搜换了一茬又一茬。

一个无名小号的帖子点赞破百万。

“我和施夷小姐的恋爱传闻是真的。另外澄清一下:我们没分手,正在求婚。有些不良言论质疑我是不是被抓住了把柄,真是可笑。不考虑联姻,是因为我有能力选择拥抱我最爱的人,而不是最合适的人。”

东盛企业的官方微博转发了这篇帖子,还@了我。

“老板的瓜我们已经吃够了,什么时候发喜糖?”

赵玉京抱怨说最近工作量爆棚。

“他本来是想慢慢来,先公开再结婚,然后一个个通知朋友。”

“得了,现在连酒都不先请了,也不事先跟熟人打个招呼。黎恪那小子一发声明就啥都不管了,就等着你去领证。我的手机都快炸了,都在问你们俩啥时候好上的。”

我说,“喝酒的时候你坐主桌,第一杯敬你。”

他立刻答应了,“那行,让黎恪来敬。”

我爸妈来看我,小心翼翼地问。

“还是他吗?”

“还是他。”

“这么大的老板,真的给你做了那么久的饭?”

我哭笑不得,“怎么注意这些?”

妈妈帮我掖好被单。

“小黎让我们搬到什么湾的房子,很贵吧?哎,先不说这些了……能做到这一步,我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你从小就不太聪明,要照顾好自己。”

会的。

最无力的年纪已经过去了。

我有勇气去修复破碎的关系。

也有能力在赌输后重新开始。

黎恪推开门,“谁说不聪明?她?我觉得挺好的。”

我揉了揉头。

真是一团糟。

不过还挺热闹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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